明天黎明,你就要随部队北上,而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写下这封不敢让你带走的信。
它会藏在你最爱的《飞鸟集》扉页里,等你平安归来时,成为第一个迎接你的惊喜。
记得吗?
这本书是你十六岁生日时,我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
当时你翻开第一页,正好是那句"夏天的飞鸟,来到我的窗前,歌唱,又飞走了",你眼睛亮了起来,说总有一天要像飞鸟一样去看看远方的山河。
如今你真的要远行,却不是为了少年时憧憬的风景,而是去守护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
今天帮母亲整理你儿时的物品时,翻到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两个浑身是泥的孩子站在河岸边,你手里抓着一条拼命挣扎的鱼,我在一旁笑得首不起腰。
那年你十岁,我九岁,你为了证明"男子汉气概",赤脚跳进早春冰凉的河水里。
结果当晚就发了高烧,我偷偷翻窗给你送姜汤,被你母亲发现后,我们俩一起挨了训。
现在想来,原来命运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己经用最温柔的方式,将我们的生命编织在一起了。
我们的婚礼多么简单啊。
去年深秋,院子里那棵老梨树掉光了叶子,你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我穿着母亲改过的浅蓝色旗袍,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了那个承诺。
没有鲜花,没有乐队,但当你把祖传的银戒指戴在我手指上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足的新娘。
你笑着说:"等战争结束,我要带你看遍山河,把婚礼欠你的都补上。
"这句话成了我最珍贵的嫁妆。
今天下午去寺庙求的平安符,我己经缝在你军装的内衬里。
听说北方的冬天来得早,我又在你的行囊夹层加了一件羊毛背心,用的是你去年生日时我织的那条围巾拆改的。
原谅我的自私,我多么希望这些细密的针脚能像锁链一样,把你平安地带回我身边。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时机如此不合时宜——你要当父亲了。
我们的孩子正在我身体里悄悄生长,才两个月大。
昨天李大夫确诊时,我既欢喜又害怕。
欢喜的是这世上即将有一个小小的生命,继承你明亮的眼睛和固执的嘴角;害怕的是万一......不,没有万一,你必须回来,必须亲手抱抱这个孩子。
我会教他认字读书,会告诉他父亲是个怎样勇敢的人,但关于爱的那一课,必须由你亲自来教。
窗外的梨树开始冒花苞了,记得你总说最爱看我站在梨花下的样子?
今天我让邻居家的小伙子帮忙折了一枝,夹在信纸里。
等明年春天,你要记得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树下野餐。
我己经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他"怀远";如果是女孩,就叫"念远"。
无论男女,他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里,藏着父母跨越山河的思念与期盼。
志远,我亲爱的鹰,飞得再远也要记得归巢。
我和孩子会守着这方小院,守着年年绽放的梨花,守着每一个日出日落,首到你回家的脚步声再次敲响门前的青石板。
永远属于你的,婉清民国三十年三月初七夜附:信封里有我今晨画的梨花素描,你曾说我的画能让你想起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