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晴拧着湿透的衬衫下摆，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程野背对着她，正往铁皮炉里添柴火，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木墙上，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你这里有毛巾吗？”
雨晴问，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程野头也不回，从角落的藤箱里抽出一条灰扑扑的布巾丢给她。
雨晴接住，皱了皱眉——布巾上沾着可疑的绿色污渍，闻起来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这是……干净的？”
她忍不住问。
“擦不擦随你。”
程野语气平淡，继续拨弄炉火。
雨晴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布巾按在湿漉漉的头发上。
草药的气味钻进鼻腔，意外地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丝清凉感。
她偷偷瞥向程野，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喉结随着吞咽泉水的动作上下滚动。
“你到底是谁？”
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雨林里？”
程野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防水背包里抽出一叠泛黄的文件，递了过来。
“你应该先看看这个。”
雨晴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东南亚药用植物普查报告》。
标题下方，署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姜明远。
她的父亲。
雨晴的手指微微发抖，茶水从杯沿溢出，滴在文件边缘。
程野眼疾手快，一把将文件抽走，皱眉道：“小心点，这是唯一一份没被虫蛀的副本。”
“你认识我父亲？”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听不见。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文件上那个熟悉的签名——最后一笔总是微微上扬，像极了父亲笑起来时眼尾的纹路。
程野沉默片刻，用树枝拨弄炉火，火星腾空而起，在黑暗中短暂地闪烁。
“三年前，我在部落长老那里看到这份报告。”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追踪了半年，才找到这座树屋。”
雨晴的目光扫向墙角的老式标本柜，玻璃门后，数十个密封试管整齐排列，标签上的日期终止于2001年8月——父亲失踪前一周。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些……都是我父亲留下的？”
程野点头，眼神晦暗不明：“种子库原本有上百种样本，现在只剩37%存活。”
雨晴猛地站起身，冲向标本柜，玻璃门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衣袖。
透过模糊的玻璃，她看到每一支试管上都标注着拉丁学名，有些己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父亲的字迹。
“为什么没人上报？”
她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些是重要证据！
我父亲失踪前的研究——你以为当局不知道？”
程野冷笑一声，突然掀开地板上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台锈迹斑斑的卫星电话。
雨晴怔住。
“你父亲最后一通电话，”程野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打给了当时负责雨林开发的维兰德制药。”
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透过树屋的缝隙，照亮了雨晴瞬间惨白的脸。
维兰德制药——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父亲失踪后，公司派来的调查员曾反复询问她是否见过一份“植物样本清单”，甚至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抽屉。
她当时只有十二岁，只记得那些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们……和我父亲的失踪有关？”
她声音发紧。
程野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猎刀，刀柄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缠绕着DNA链的菩提树。
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符号，她在父亲的笔记本里见过。
“三天前，”程野的声音低沉，“有人在北纬10°32挖到了实验舱残骸。”
雨晴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个坐标，正是父亲最后一篇日记里提到的“神隐之地”。
就在这时，树屋突然剧烈摇晃，雨晴踉跄着向前扑去，程野下意识伸手，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两人重重摔在草垫上，雨晴的手抵在程野的胸膛上，掌心下传来急促的心跳。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中，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是雨林最幽暗的沼泽，藏着无数秘密。
“绞杀榕的枝条断了。”
程野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
屋外传来树木断裂的轰响，某种大型动物在雨中发出凄厉的哀鸣。
雨晴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慌忙撑起身子，却在程野的衣领滑落时，瞥见他锁骨下方的一块疤痕——一个被烙铁烫出的字母：E-17。
她的指尖悬在半空，喉咙发紧：“这是……实验体编号。”
程野拉好衣领，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父亲救出来的十三个孩子之一。”
雨晴的呼吸凝滞了。
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抽屉里那沓泛黄的合影——照片角落里，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眼神阴郁，与周围笑容灿烂的研究员格格不入。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才一首留在这里？”
程野沉默片刻，炉火映在他的侧脸上，阴影与光亮交错。
“我是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