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冷毛巾一遍遍地给她敷额头。
我把家里仅有的红糖冲了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她干裂的嘴里。
后半夜她终于退了烧,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
她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长命锁放到我的手心。
“阿妹,如果奶奶不在了,你就拿着这个一直往东走,别回头。”
“告诉外面的人,你奶奶,不叫陈草妞。”
“她叫……明珠。”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奶奶真正的名字。
也是我第一次,看清这个家的本质。
这里不是家。
这里是吃人的烂泥地。
而奶奶,就是被困在烂泥里,挣扎了四十年的那个人。
这个家是一座用暴力铸成的牢笼。
奶奶是囚徒,我也是。
爷爷那条旧皮带,是我童年最恐惧的东西。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的规矩。
我妈妈,就是死在他们的规矩下的。
因为生下了我这个“赔钱货”,她在这个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后来拼了命地想生个儿子,结果难产,一尸两命。
妈妈死后,爸爸第二天就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扔给了奶奶,自己火速忙着去和另一个女人相亲。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这个家里的“原罪”。
爷爷骂我是“讨债鬼”,小叔和婶婶则是把我当成了眼中钉。
是奶奶,是她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我七岁那年,传宗故意把我推倒在满是碎石子的路上,我的膝盖当场就血肉模糊。
奶奶闻声跑了出来,心疼地抱着我,对着传宗骂了一句:
“你这个小***!”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家里,说了这么难听的话。
结果,换来的是婶婶撒泼打滚的哭闹和爷爷的一顿毒打。
“反了你了!敢骂我陈家的金孙!”
爷爷用皮带把奶奶抽得在地上打滚,一边抽一边骂
“你个没用的老东西,带着一个赔钱货,还敢在我家作威作福!”
奶奶被打得浑身是伤,却死死地把我护在怀里,反复对我说:
“阿妹别怕,奶奶在。”
所有人都以为奶奶早已认命,早已被这座牢笼彻底驯化。
可我总觉得,她没有。
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把这座牢笼彻底砸烂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条件?”
爷爷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奶奶,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的疯子。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就凭这百分之一的股份,需要我签字。”
奶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精准地拿捏住爷爷的死穴。
爷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发作,却又不敢。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奶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说!什么条件!”
爸爸和小叔也一脸警惕地看着奶奶,生怕她提出什么瓜分家产的无理要求。
在这三个豺狼注视下,奶奶缓缓开口。
“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要你们,对着我妈,也就是你们的亲娘和丈母娘的牌位,磕三个头。”
“承认这些年,你们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
“然后我要你们搬出沈家大宅,回到村里去。”
“什么时候你们学会了怎么当个人,我什么时候,再考虑签字。”
奶奶的话,在客厅里瞬间炸响。
爷爷他们三个彻底愣住了。
“你疯了!”
爷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奶奶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混账东西!你让我们给你妈那个快要死的老鬼磕头?还让我们滚回山沟里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爸爸他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们才是您最亲的家人啊,您现在有了新家人,就要把我们一脚踹开吗?您这么做,良心何安啊!”
“就是!妈你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小叔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奶奶是爷爷的童养媳,小叔不停的揭开奶奶最后的伤疤。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奶奶钉在了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