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鸦渡血,布衣遇仙正统十四年,秋。京师的天,是铅灰色的。
崇文门的墙砖被连日秋雨浸得发黑,像一块吸饱了血的旧布。风卷着枯叶掠过街面,
裹着瓦剌铁骑逼近的流言,钻进每个蜷缩在墙角的流民衣领里。小六把破棉袄又紧了紧,
怀里揣着两个刚换的炊饼,麦香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他原是城西的运炭车夫,
自从土木堡败讯传来,炭窑关了门,每日能换两个炊饼已是幸事。正要咬下一口,
眼角却瞥见断壁下缩着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脸冻得发紫,正盯着他的炊饼咽口水。“拿去。
”小六把炊饼递过去,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手。他咽了口唾沫,
转身往阴影里缩了缩——他知道,今晚又要饿着肚子睡了。马蹄声骤起,像惊雷滚过长街。
十余骑玄色劲装的锦衣卫飞驰而来,马蹄踏碎积水,溅起的泥点打在流民身上,却无人敢躲。
当先一人披风猎猎,腰悬绣春刀,刀柄上的铜环随着马身起伏叮当作响。小六认得他,
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姚玄,当年“黑衣宰相”姚广孝的家族后人,近来京中抄家拿人,
十有***是他带队。“又去抄哪个官的家?”小六嘀咕着往墙根再缩了缩。
他见过姚玄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那是能把人骨头都看透的眼神,他这种布衣小民,
连跟他对视的胆子都没有。夜色渐深,小六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城郊破庙走。路过金川胡同,
忽闻墙内传来“铮”的一声脆响,像是刀剑相撞。他好奇心起,扒着墙缝往里瞧——月光下,
两个黑影正在院中缠斗。白衣老者手持长剑,剑招展开如长江奔涌,
每一剑都带着浩然之气;黑袍人则赤手空拳,双掌翻飞间隐现青芒,掌风扫过,
院中的梧桐叶竟被生生切成碎片。“兰若先生,识相的便交出《凤歌谱》,
咱家还能留你全尸!”黑袍人嗓音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白衣老者长笑一声,
剑势陡然加快:“阉党走狗,也配觊觎老夫的东西?当年王振害我挚友,今日又想夺我武学,
真当天下无人了!”小六看得入了神,脚下不慎踩断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轻响,
黑袍人猛地回头,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一扬,三点寒星破空而来。小六吓得魂飞魄散,
闭目待死,却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提了起来。“小友莫怕。”老者的声音温和,
带着一丝疲惫。小六睁眼,只见白衣老者正提着他站在屋脊上,手中长剑仍指着院中黑袍人,
“待老夫料理了这獠,再与你细说。”话音未落,老者已飞身而下。长剑与掌风再次交织,
月光下,剑影如银蛇狂舞,掌劲似乌云压顶。这一战直杀得月隐星沉,
院中的青石板被掌力震得碎裂,梧桐树的枝干也断了好几根。最终,黑袍人肩头中了一剑,
捂着伤口狼狈遁走,老者也踉跄了几步,扶着剑身咳出一口鲜血。“前辈!
”小六急忙跳下屋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老者摆了摆手,抹去嘴角血迹,
仔细打量着小六:“老夫兰若,人送外号‘金陵狂书生’。小友方才舍饼与孩童,
这份侠义之心,倒是难得。”小六愣住了。他不过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车夫,哪懂什么侠义?
“前辈,我...我就是看他们可怜。”兰若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世道,
人心早就冷了。能凭本能行善,比那些满口仁义却行恶事的伪君子强多了。”他顿了顿,
从怀中取出三卷泛黄的帛书,郑重地递到小六面前,“小友,老夫大限将至,这三卷武学,
便传与你如何?”小六看着帛书,只觉双手发颤。他虽不懂武功,
却也知道江湖人对武学秘籍的看重,兰若这是要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他啊!“前辈,
我...我资质愚钝,怕是学不会...”“资质不重要,心性才重要。”兰若打断他,
眼神坚定,“这三卷帛书,一卷是内功《凤歌狂笑》,取自楚狂接舆之歌,练至化境,
笑声可裂金石;一卷是剑法《沧海横流》,乃老夫效仿文天祥正气所创,剑意浩荡,
可破世间邪祟;还有一卷是轻功《凤舞九霄》,暗合庄子逍遥游之意,练成后可日行千里,
纵跃如飞。”他将帛书塞进小六怀中,
又将一股温热的内力缓缓渡入小六体内:“老夫已将毕生功力化为‘种子’,
种在你丹田之中。日后你勤加修炼,自会慢慢领悟。记住,武功只是手段,侠义才是根本。
若有朝一日,你能以这身武功护国安民,老夫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话音未落,
兰若头一歪,靠在小六肩头,没了气息。小六抱着兰若的尸体,跪在地上,
泪水无声地淌下来。他给兰若磕了三个响头,将帛书贴身藏好,背着尸体往破庙走去。
走出胡同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小六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
已经彻底改变。2. 货栈惊变,红颜初逢十日后,通州码头。
小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打,正帮着货栈卸货。
他这几日已将《凤舞九霄》的入门心法练得有些门道,卸起货来比往日轻快了不少,
掌柜的看他卖力,还多给了他两文钱。“吁——”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上次更急。
小六抬头,只见姚玄率着数十名锦衣卫疾驰而来,将整个货栈团团围住。
锦衣卫们拔出绣春刀,刀锋直指账房先生。“慈航斋逆党,还不束手就擒!
”姚玄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账房先生。账房先生猛地站起身,大笑一声,
震碎了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青色的劲装——胸前绣着一朵白色莲花,
正是慈航斋弟子的标志。“姚大人,王振阉党构陷忠良,
如今连我们这些方外之人也不放过了吗?”小六躲在货箱后,心中一惊。他曾听人说过,
慈航斋是江湖上有名的正派,向来以扶危济困为己任,怎么会成了逆党?就在这时,
账房先生袖中银光一闪,三枚透骨钉直奔姚玄面门。透骨钉速度极快,
姚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小六不及细想,体内《凤舞九霄》的心法自动运转,身形一晃,
已挡在姚玄身前。“叮叮叮”三声脆响,姚玄反应过来,挥刀磕飞了透骨钉。
他冷冷地打量着小六:“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小的...小的小六,
是这货栈的帮工。”小六紧张得手心冒汗,他能感觉到姚玄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
这时,货栈二楼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如清泉流水,瞬间抚平了场中的紧张气氛。众人抬头,
只见珠帘后坐着一位素衣女子,十指在焦尾琴上轻轻拨动,眉目如画,气质清雅,
仿佛一朵盛开在水中的白莲。“姚大人,”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家师普慈神尼托我问一句,王振阉党欲将于谦大人问罪,锦衣卫也要助纣为虐吗?
”姚玄的脸色微微一变:“阿玲姑娘,朝廷之事,江湖门派还是少插手为妙。
”小六看得呆了。这名叫阿玲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看透人心。突然,货栈四周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姚玄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慈航斋竟敢用火药?这是要造反不成!
”阿玲也皱起了眉头,停下弹琴的手:“姚大人,这绝非我慈航斋所为!”混乱中,
小六瞥见一个黑影从货栈后院一闪而过,那身影、那气息,
竟与那日追杀兰若的黑袍人有些相似。他心中一动,来不及多想,
冲上楼一把抓住阿玲的手腕:“姑娘,此地危险,随我走!”阿玲愣了一下,
随即顺从地跟着小六。小六施展《凤舞九霄》,带着阿玲从二楼窗口跃出,避开了熊熊烈火。
两人刚落地,就听到货栈方向传来姚玄妹妹姚铃兰的惊呼:“兄长救我!”小六回头,
只见一个蒙面人挟着姚铃兰跃上房顶,朝着城外方向疾驰而去。姚玄见状,脸色铁青,
跺了跺脚,只得放弃追赶小六和阿玲,率军去救妹妹。“多谢小友相救。”阿玲站稳身子,
对着小六道谢。她的手腕被小六抓得有些发红,却没有丝毫不满。小六松开手,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姑娘客气了,我只是碰巧看到有人要对姑娘不利。”他顿了顿,
又道,“姑娘,方才那黑影,我好像见过,他之前还追杀过我的一位前辈。
”阿玲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小友的前辈是何人?”“是兰若前辈,金陵狂书生。
”小六答道。阿玲脸色一变:“兰若先生?他...他还好吗?”小六低下头,
声音有些沙哑:“兰若前辈已经过世了,他临终前,把他的武学传给了我。
”阿玲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兰若先生是我师门的故人,当年他因反对王振专权,
被阉党追杀,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此劫。”她抬头看着小六,眼中多了几分信任,
“小友,如今京中局势混乱,阉党当道,你若不嫌弃,不如随我去西山古寺暂避一时?
”小六想了想,自己在京师也无牵无挂,跟着阿玲去西山古寺,既能躲避锦衣卫的追查,
也能趁机修炼兰若前辈传下的武学,便点了点头:“好,多谢姑娘收留。
”两人一路避开锦衣卫的巡查,朝着西山方向走去。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个是初入江湖的布衣少年,一个是身负使命的名门弟子,他们的命运,
从此紧紧交织在一起。3. 古寺结盟,迷雾渐开西山古寺,建于北齐年间,如今早已荒废,
只剩下几间残破的大殿和满院的荒草。寺外松涛阵阵,寺内却异常安静,
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呜”声。小六和阿玲在大雄宝殿中生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阿玲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小六一些,又给了他一壶水。
“小友,你且说说,兰若先生是如何传你武学的?”阿玲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问道。
小六便将那日在金川胡同遇到兰若,
以及兰若传他三卷帛书、渡他内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阿玲听得很认真,
时不时点头,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如此说来,
兰若先生是将毕生功力都化为‘种子’种在了你的丹田之中。”阿玲说道,
“这种传功之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兰若先生能成功,可见他对你寄予厚望。
”小六心中一暖,又有些愧疚:“可我资质愚钝,这十日来,也只将《凤舞九霄》练得入门,
《凤歌狂笑》和《沧海横流》更是连皮毛都没摸到。”“你不必着急。”阿玲笑了笑,
“武学之道,讲究循序渐进,更何况你是半路出家,能在十日之内将《凤舞九霄》练得入门,
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看你内力根基扎实,只是缺乏引导,日后我可帮你梳理内力,
或许能让你进步更快一些。”小六大喜过望:“多谢姑娘!”就在这时,
寺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小六和阿玲对视一眼,
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小六手中是一把从货栈顺手拿来的短刀,阿玲则取出了她的焦尾琴,
琴身中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阿玲姐姐,是我!”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小六和阿玲松了口气,走出大殿,只见姚玄和姚铃兰正从马上下来。
姚铃兰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姚玄则面色凝重。“铃兰妹妹,你没事吧?”阿玲上前,
关切地问道。姚铃兰摇了摇头,拉着阿玲的手说道:“阿玲姐姐,
那日货栈的火药不是你们慈航斋放的,是东厂的人干的!他们想嫁祸给你们,
好名正言顺地剿灭慈航斋!”姚玄也走上前,卸下腰间的绣春刀,放在地上,
以示诚意:“阿玲姑娘,小六兄弟,之前多有得罪。如今我已查明,东厂假传圣旨,
要将于谦大人问罪,王振余党还想将慈航斋打成逆党,一并剿灭。他们绑架铃兰,
也是为了要挟我,让我帮他们捉拿慈航斋弟子。”小六和阿玲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
京中的局势竟如此复杂,阉党为了铲除异己,竟不惜用出如此卑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