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老旧灯泡忽明忽暗,她踮起脚尖想拧紧灯座,却意外碰落了墙缝里藏着的一叠蜡笔画。
纸页如枯叶般散落,每一张都画着同一个红裙女孩——在向日葵田里转圈、在蛋糕前闭眼许愿、在钢琴旁踮起脚尖。
最旧的那张边缘焦黄,画着女孩被一个高大的男人举在肩头,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生日快乐 1997.6.30"。
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这是香港回归前夜的日期。
"砰!
"楼下传来瓷碗砸碎的脆响。
老陈跪在满地碎瓷片间,铝拐杖倒在一旁。
他左手死死抓着儿童椅的腿,指节泛白,右手正颤抖着去够滚落的哮喘喷雾。
银色罐体上贴着褪色的粉色小熊贴纸——小熊右耳缺了半块,和蜡笔画角落的一模一样。
"陈叔!
"小周抱着沾满泥土的冬笋泡沫箱冲进来,"张姨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老陈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撕心裂肺。
他脖颈青筋暴起,脸色涨成骇人的紫红,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气管。
林小满冲过去扶他,掌心触到他后背的衬衫己被冷汗浸透,湿冷得像块冰。
"让开!
"老陈突然推开他们。
拐杖尖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他踉跄着冲进后厨,重重关上了门。
小周呆立在原地,冬笋从泡沫箱滚落,带着山间的泥土气息。
林小满弯腰捡起那个哮喘喷雾,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小雨 6岁"。
凌晨三点,林小满再次被阁楼下的声响惊醒。
老陈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从灶台到冰箱十七步,停顿五秒,再转向储物间。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和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光脚摸到楼梯转角,看见昏黄灯光下,老陈正对着储物间的铁皮柜发呆。
柜门上贴满泛黄的儿童贴纸——星星、小熊、向日葵,最醒目的是张褪色的幼儿园奖状:"陈小雨 歌唱比赛第一名"。
铁柜微微开着,露出半截焦黑的相框。
玻璃裂痕间,一个穿红裙的年轻女人正对着镜头微笑,她身旁的钢琴上摆着插有六根蜡烛的蛋糕。
老陈的手抚过相框,指腹沾上了灰。
他摸出兜里的哮喘喷雾,轻轻放在柜子里,旁边是一盒受潮的生日蜡烛,蜡油凝固成血痂般的暗红色。
清晨五点,旗袍妇人准时推开了店门。
今天她换了双绣着并蒂莲的旧布鞋,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与往常不同,她没碰那碗酒酿圆子,而是径首走向角落的儿童椅。
枯瘦的手指抚过椅背上的刻痕——那里有道歪斜的"SOS",像是被小刀反复刻画过。
妇人从提包取出个褪色平安符,红线己经磨得发白。
当她把符咒放在椅子上时,林小满看清她腕间戴着块老式女表:表盘玻璃呈放射状碎裂,指针永远停在11:34。
"要变天了。
"妇人突然抬头。
她左眼瞳孔泛着灰白的阴翳,右眼却亮得惊人。
袖口滑落时,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那些烧伤疤痕组成了诡异的图案:火焰缠绕着数字"11"。
后厨突然传来汤锅打翻的巨响。
滚烫的高汤漫过瓷砖,流向妇人脚边,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站着。
穿堂风掀起平安符一角,露出里面烧焦的照片边缘——红衣小女孩站在钢琴旁,琴盖上摆着生日蛋糕。
蜡烛己经熄灭,六缕青烟在照片上凝固。
老陈的义肢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他站在储物间阴影里,手里攥着半盒蜡烛,蜡泪像干涸的血迹。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雨声像极了十五年前吞噬钢琴声的那场大火。
林小满突然发现,旗袍妇人正盯着自己手中的蜡笔画。
老人嘴唇颤抖,烧伤的手指悬在画中女孩的笑脸上方,一滴泪砸在"爸爸生日快乐"的字迹上,墨迹晕染开来,像被雨淋湿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