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扔着几件名牌外套,茶几上散落着半杯威士忌和几份财经报纸,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茄味,却听不见一点人声。
“回来了。”
父亲季宏远坐在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雪茄,视线没离开手里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股票代码。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透着“成功人士”的精致,只是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温度。
“嗯。”
季暮换了鞋,把书包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放,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
这个家很大,装修是母亲当年亲自盯着弄的,欧式风格,墙上挂着昂贵的油画,连楼梯扶手都镀着金。
可这里很少有烟火气,就像一个华丽的空壳,好看,却不暖。
他的母亲林婉,长相普通,甚至在人群里算不上起眼,当年嫁给父亲时,被不少人背后议论“癞蛤蟆吃天鹅肉”。
可父亲季宏远是白手起家的富商,有钱,很有钱,是那种能随手买下整栋写字楼的程度。
外人都说林婉走了运,嫁进了金窝,只有季暮知道,这“金窝”里的日子,比谁都冷。
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就搬出去了,不是跟着别人跑了,是父亲主动提出的分居。
理由很简单——父亲身边有了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母亲那张“拿不出手”的脸,早己配不上他如今的身份。
父亲给了母亲一大笔钱,让她在城郊住独栋别墅,互不打扰,美其名曰“给彼此空间”。
“下周跟我去参加个晚宴。”
季宏远终于抬了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穿我给你准备的西装,别给我丢人。”
季暮皱了皱眉:“我要补课。”
“补什么课?”
季宏远嗤笑一声,雪茄的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我己经给你安排好了,跟张总的儿子认识认识,以后对你接手公司有好处。”
“我不感兴趣。”
季暮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这个小动作,和许听抠书脊的样子惊人地相似。
“由不得你不感兴趣。”
季宏远把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天天抱着课本做梦的。
你妈当年没本事,你不能跟她一样。”
提到母亲,季暮的脸色沉了沉。
他不喜欢父亲这样说母亲,哪怕母亲很少来看他,哪怕她总是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你爸没骂你吧”,可她是这个冰冷的家里,唯一给过他拥抱的人。
“我回房了。”
季暮没再争辩,转身往楼梯走。
他知道争辩没用,父亲永远只关心他的“前途”,关心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从不过问他今天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就像上周他感冒在家躺了两天,父亲也只是让管家送了盒药上来,连房门都没进。
回到房间,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浮雕发呆。
这个房间比许听的整个卧室都大,衣柜里挂满了父亲让人买的名牌衣服,书桌上摆着最新款的游戏机,可他总觉得这里空荡荡的,不如樟树下的树荫让人踏实。
他从书包里翻出许听还给他的伞,伞柄上还留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比家里昂贵的香薰好闻得多。
又摸出那张被他折了好几遍的纸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对不起”,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他想起许听低着头说话的样子,头发遮住半张脸,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干净的认真。
她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书包带子都磨破了边,可她眼里的光,比家里的水晶灯还亮。
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暮暮,周末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有空吗?”
季暮盯着消息看了很久,回了个“好”。
他知道母亲住的别墅很大,却总是一个人吃饭,就像他住的这个镀金牢笼,永远只有沉默和钱的味道。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楼下传来父亲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温和,大概是在跟那个漂亮的女人聊天。
季暮把许听的纸条夹进语文课本,又拿出物理练习册,在空白处画了棵樟树,树下有个抱着书的女生,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他忽然觉得,比起这个满是金钱却冰冷的家,樟树下那束偶然落下的阳光,和那个小心翼翼说“谢谢”的女生,好像更让人心安。
至少那里没有沉默的父亲,没有冰冷的别墅,只有蝉鸣、阳光,和一点不掺任何杂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