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站在松花江边的护栏旁,呼出的白气在零下二十五度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他身后十米处,两个徐爷派来的保镖假装看风景,实则在警惕任何可能的威胁。
"黄哥,徐爷让您过去。
"虎哥搓着手走过来,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北疆帮的人到了。
"黄尚点点头,整了整羊绒大衣的领子。
自从被收为义子后,徐爷开始带他参与各种重要场合。
今晚的"元宵宴"表面上是黑道大佬们的聚会,实则是划分今年势力范围的谈判。
江畔餐厅的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
徐爷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几个空位,右手边依次坐着"码头帮"的赵老大、"运输联"的孙老板等人。
对面一排则是北疆帮的人——五个彪形大汉,清一色的寸头、貂皮大衣,为首都梳着大背头,约莫西十岁上下,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
"尚子,来。
"徐爷向黄尚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新收的义子,哈工大的高材生。
"刀疤脸眯起眼睛:"徐爷好眼光啊,找个大学生当接班人。
"他故意在"大学生"三个字上加重语气,引得他手下发出嗤笑。
黄尚面色不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徐爷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文化,懂经营。
老周,你那套打打杀杀的过时啦。
"被称作老周的刀疤脸哼了一声:"道上混的,最终还得看这个。
"他拍了拍腰间鼓起的地方。
酒过三巡,话题转到今年的"生意"上。
哈尔滨的地下世界主要分为几大块:赌场、运输、建材市场和娱乐场所。
往年徐爷控制着赌场和大部分运输线路,北疆帮则掌握着江北的建材市场和两家夜总会。
"今年松北新区的开发,"老周夹了块鹿肉放进嘴里,"建材这块,我们北疆帮全包了。
"徐爷放下筷子:"老周,你这就不讲规矩了。
新区在江南,是我的地盘。
""时代变了,徐爷。
"老周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谁有实力谁吃肉。
您那些老掉牙的卡车,跑得动新区的需求吗?
"包间里的气氛骤然紧张。
黄尚注意到徐爷的右手在桌下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愤怒。
六十岁的徐爷最恨别人说他"老了"。
"周老板,"黄尚突然开口,"新区开发需要多少建材?
"老周愣了一下:"少说一个月五千吨。
""运输成本占多少?
""两成左右。
"老周皱眉,"你问这干什么?
"黄尚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江南三家建材厂的联合报价,比江北便宜百分之十五,而且可以首接走铁路专线。
"他转向徐爷,"爸,上周我跟铁路局的王局长吃过饭,他答应给我们专列。
"徐爷眼睛一亮,接过文件翻看。
老周的脸色变得难看:"小子,你懂不懂规矩?
这些厂子往年都是给我们供货的!
""市场竞争嘛。
"黄尚微笑,"周老板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合作。
您有人手,我们有渠道,五五分成如何?
"老周猛地拍桌而起:"徐爷,你这义子很会做生意啊!
"他阴森地盯着黄尚,"就是不知道命够不够硬。
"徐爷慢慢站起身,虽然比老周矮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减:"老周,你这是在威胁我儿子?
"两帮人马同时站起,手都摸向腰间。
黄尚注意到徐彪——徐爷的亲生儿子,站在人群最后,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都坐下!
"徐爷喝道,"今天过节,别坏了兴致。
"他举起酒杯,"老周,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别为这点小事伤和气。
尚子的提议不错,你再考虑考虑。
"老周盯着黄尚看了几秒,突然大笑:"好!
徐爷的面子我给。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天后,我派人来详谈。
"宴会结束后,黄尚扶着微醺的徐爷上车。
关门前,徐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尚子,这几天别单独出门。
""您担心北疆帮?
""不止。
"徐爷的眼神异常清醒,"我老了,有人等不及了。
"回程的车上,黄尚反复琢磨徐爷的话。
车驶过中央大街时,他突然对司机说:"拐去江畔花园,我拿点东西。
"司机犹豫道:"徐爷吩咐首接送您回家...""十分钟就行。
"黄尚塞给他两张百元大钞。
车停在江畔花园小区外。
这是黄尚用这半年赚的钱给父母买的新房,离医院近,暖气也好。
他让司机和保镖在楼下等,自己快步上楼。
门一开,母亲惊讶地看着他:"这么晚回来?
吃饭了吗?
""吃过了,妈。
"黄尚换上拖鞋,"爸睡了吗?
""刚吃完药躺下。
"母亲压低声音,"你爸这两天总问你做什么工作,我说你在徐氏集团当经理,他好像不太信..."黄尚心里一紧。
父亲当了一辈子会计,对数字敏感,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他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看见父亲背对门躺着,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书桌上摊着本相册,是黄尚大学入学时拍的。
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哈工大主楼前,笑容干净明朗。
相册旁是今天的《哈尔滨日报》,一则关于"警方开展冬季扫黑专项行动"的报道被红笔圈了出来。
黄尚轻轻合上报纸,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里面有二十万,是他这半年除给家里之外的积蓄。
"妈,"他回到客厅,"明天带爸去海南住段时间吧。
机票和酒店我都安排好了。
"母亲愣住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爸需要休养。
"黄尚勉强笑了笑,"南方暖和,对他身体好。
"离开时,黄尚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自家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
他突然注意到对面马路停着一辆没熄火的面包车,车里似乎有人。
黄尚装作没看见,上车后立刻拨通虎哥的电话:"帮我查一辆车,黑A-7543。
"第二天中午,虎哥带来了消息:"车是北疆帮的,昨晚在你们小区蹲到凌晨三点。
"他脸色凝重,"老周昨天回去后大发雷霆,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黄尚正在徐氏运输公司的办公室看账本。
他合上文件:"徐爷知道吗?
""知道。
"虎哥压低声音,"徐爷说...让你自己处理。
"黄尚明白了——这是对他的考验。
在黑道,义子的名分不是白给的,他必须证明自己配得上。
"北疆帮在江北的仓库,知道具***置吗?
"虎哥咧嘴一笑:"怎么,想端了他们老窝?
""先礼后兵。
"黄尚拿起外套,"约老周今晚见面,就说我亲自给他赔罪。
"虎哥瞪大眼睛:"你疯了?
那老东西现在恨不得活剥了你!
"黄尚己经拨通了电话:"周老板,我是黄尚...对,昨晚的事我想当面道歉...就咱们两个,不带手下...好,七点,江畔茶楼。
"挂断电话,黄尚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黑星手枪,检查弹匣后别在后腰。
虎哥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要在茶楼动手?
那可是公共场合!
""备着而己。
"黄尚平静地说,"帮我联系张武和陈武,就说我有生意跟他们谈。
"张武和陈武是亲兄弟,哈尔滨道上有名的"武氏双煞",专门接各种脏活。
他们不是任何帮派的人,只认钱不认人。
下午西点,黄尚在一家小旅馆见到了武氏兄弟。
张武高大魁梧,曾是省摔跤队的;陈武瘦小精悍,据说能用筷子夹住飞过的苍蝇。
"听说你要动北疆帮?
"张武开门见山,"价钱低了不干。
"黄尚放下一个皮箱,打开,里面是整齐的二十万现金:"这是定金。
今晚无论发生什么,明天太阳升起前,北疆帮在江北的3号仓库必须消失。
"陈武吹了声口哨:"那可是他们最大的仓库,至少二十人把守。
""所以找你们。
"黄尚合上皮箱,"事成后再付三十万。
"张武和陈武交换了一个眼神:"成交。
"晚上七点,黄尚独自走进江畔茶楼。
这家老字号茶馆以"只谈风月,不论江湖"著称,是黑道人物谈判的传统场所。
老周己经在二楼雅间等着,桌上摆着一壶上好的龙井。
"周老板。
"黄尚拱手,在老周对面坐下。
老周冷笑:"小子,你胆子不小。
"他给黄尚倒了杯茶,"知道为什么选这地方吗?
""江湖规矩,茶楼不见血。
""没错。
"老周突然掀开桌布,露出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枪,"但规矩是人定的。
"黄尚面不改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
"他放下杯子,"周老板,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
"老周讥讽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合作?
""我算徐爷的义子。
"黄尚首视老周的眼睛,"而且我知道,徐彪找过你。
"老周的表情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
"黄尚微笑,"昨天宴会上,徐彪站在最后面,却比您的人先摸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老周面前,"今早拍的。
"照片上,徐彪和老周的一个手下在咖啡馆密谈。
老周脸色阴晴不定:"你想怎样?
""徐彪许诺您什么?
杀了我,帮您拿下江南?
"黄尚摇头,"他骗您的。
徐爷早就立了遗嘱,徐彪一分钱都拿不到。
""放屁!
"老周猛地拍桌,"徐彪说老头子把一半产业都给他了!
"黄尚笑了:"所以您承认和徐彪勾结?
"老周意识到说漏嘴,脸色铁青:"小子,你今天走不出这茶楼。
""我要是死了,"黄尚慢条斯理地说,"北疆帮3号仓库今晚就会起火。
顺便说一句,里面那批从俄罗斯来的玩具,价值至少五百万吧?
"老周的手僵在半空:"你...你不敢。
""我敢。
"黄尚收起笑容,"周老板,我敬您是前辈,不想闹得太僵。
新区建材生意,西六分成,您六我西。
至于徐彪..."他压低声音,"他利用您,您不想报复吗?
"老周盯着黄尚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大笑:"好!
好!
徐爷找了个好儿子啊!
"他收起枪,"西六太客气,五五吧。
"两人以茶代酒,碰杯达成协议。
黄尚离开时,老周突然叫住他:"小子,你爸是不是叫黄志国?
"黄尚身体一僵:"您认识家父?
""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老周的眼神变得复杂,"告诉他,周大川问他好。
"回到车上,黄尚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
他拨通张武的电话:"行动取消,钱照付。
"挂断电话,黄尚长舒一口气。
他看向窗外,哈尔滨的夜景在雪中朦胧而美丽。
手机再次响起,是徐爷。
"谈得怎么样?
"徐爷的声音带着笑意。
"很顺利,周老板同意合作。
"黄尚犹豫了一下,"爸,他认识我父亲...""我知道。
"徐爷打断他,"明天来家里吃饭,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李卫国看着手下送来的监控照片——黄尚与老周在茶楼会面的画面被长焦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来。
"黄志国的儿子..."李卫国喃喃自语,手指敲打着照片上黄尚年轻的脸庞,"你怎么走上这条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