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兰正跪在侯爷沈正渊身旁,泪眼婆娑,声音楚楚可怜:“父亲,姐姐近来心绪不宁,说了许多胡话……奴婢听着实在担心,怕她误了圣上赐婚的大事。”
沈正渊年近五旬,面相刚正,却目光阴鸷。
他合上奏本,冷冷看了沈如兰一眼:“她胡言乱语,说了什么?”
沈如兰咬唇,似是踌躇片刻,才低声道:“她……她说不愿嫁入东宫,还说陛下冷血无情,不愿委身权贵……她还说要亲自去退婚。”
沈正渊一震:“荒唐!”
他猛地起身,甩袖而立,冷意逼人。
“她怎敢违抗圣意?
这门赐婚不仅关系沈家颜面,更是老臣十年筹谋的关键!
她一个黄口小丫头,竟敢擅自改命?!”
沈如兰低下头,嘴角闪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她声音柔柔地补上一句:“女儿听说,昭王世子昨日秘密回京,皇上似有意调和几位皇子势力。
若姐姐此时退婚,或许陛下真会怒不可赦,将沈家一并问罪……”果然,沈正渊眉头骤拧:“她若敢乱来,老夫定亲自送她去宗人府请罪!”
“父亲息怒。”
沈如兰正要起身相劝,忽听门外有人冷声道:“若是沈婉仪真要退婚,宗人府也关不了我。”
声音未落,一道红衣身影缓缓步入厅中,正是沈婉仪。
她一袭猩红常服,肩披狐裘,姿态端庄,眉眼虽未上妆却极其惊艳。
只是此刻那双眼中不见畏惧与温婉,唯有寒光一片。
沈正渊一愣:“你来做什么?
谁准你擅闯书房的?”
“父亲说这婚事关系沈家颜面,女儿自然不能不亲自过来。”
沈婉仪走至堂前,从容不迫地跪下行礼。
“女儿不愿嫁人,并非轻狂,而是……身有顽疾。”
此言一出,沈正渊怒极反笑:“顽疾?
前几日太医才说你调养有方,身子极佳,如今却来这般推脱?”
沈婉仪平静应道:“那是因为太医不敢违逆侯爷之意。
可若我进了宫,三月之内病发暴亡,不仅累了皇室血脉,还坏了沈家清誉。
到那时,父亲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你——你威胁我?!”
沈正渊怒拍桌案。
沈如兰轻声开口:“姐姐莫是被人怂恿,胡思乱想?
你素来最懂事,怎会……”沈婉仪淡淡看她:“你关心得真是时候。”
“姐姐……”沈婉仪打断她的话,转身望向沈正渊:“女儿恳请父亲,暂缓婚事三月。
若三月之后女儿无事,哪怕毒哑双目,也甘愿嫁入宫中。”
沈正渊眼神微动。
这话——既保留了退路,又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若她真出事,宫里怪不到沈家;若她安然无恙,还能照原计划奉旨成亲。
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忽然:“父亲!”
沈如兰猛然跪下,眼圈一红,“若姐姐病重,兰儿愿代她入宫,绝不辱没沈家颜面。”
沈婉仪眸色瞬冷,几乎笑出声来。
来了。
前世,就是在她犹豫退婚那夜,沈如兰“自请代嫁”,以“孝顺知大体”的姿态被皇上亲封为贵人,从此一路高升,最后竟成为了皇后的心腹,亲手送她进了冷宫。
沈正渊果然动容,迟疑地看向婉仪:“你妹……倒也温婉得体……父亲。”
沈婉仪语调未变,却截断了他的思绪。
她慢慢从怀中取出那封泛黄的***,双手奉上。
“这是我病中所书,若我死于宫中,可请陛下明鉴。”
沈正渊心头骤然一震,伸手接过。
沈如兰脸色微变:“姐姐何必如此……若我不得自由,便只好以命抗之。”
沈婉仪神色清冷,“而你——若再妄自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便别怪我先一步送你下地狱。”
沈如兰顿时跪得更低,脸色煞白。
堂内寂静,只有风穿窗扉,卷起帘角一角残雪。
良久,沈正渊冷声道:“三月。”
“多一日,莫怪我亲自送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