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在原地,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葡萄藤,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668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电话串线了,报的是别人的分数。
美月模考最好的一次也就650分,数学更是她的软肋,上次模考才考了75分,这次怎么会……她下意识地把电话往李大婶手里递,声音都有些发飘:“李姐,你帮我听听,是不是……是不是668?”
李大婶一把抢过电话,对着听筒“喂”了两声,可里面己经只剩下忙音,“咔嚓”一声断了线。
她咂咂嘴,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又堆起了惯常的笑容,拍着秀华的胳膊说:“没错!
就是668分!
我听得真真的!
比我家莹莹就少二十几分,重点班可能费点劲,但是重高妥妥的!
这分数稳了!”
秀华握着准考证的手突然一软,纸片“飘”到了地上。
刚才还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心里又酸又软,像是有股热流在奔涌。
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可眼泪越擦越多,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看你这出息,跟中了状元似的。”
胡奶奶放下手里的豆角,走过来拍着她的胳膊笑,眼里满是慈爱,“早就跟你说过,孩子机灵,差不了!
这下放心了吧?
快回去告诉你家宋伟,让他也高兴高兴,今晚可得好好喝两杯。”
李大婶捡起地上的准考证,又捡了自己的蒲扇,扇着风说:“就是就是,咱们月月那么机灵,画画好,脑子活,肯定差不了。
我家莹莹考前天天掉眼泪,说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把握,结果不也考得挺好?
孩子们都争气,咱们当妈的就省心了。”
她的语气里少了几分攀比,多了点真心的热乎。
秀华连连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弯腰捡起准考证,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兜里,又谢了胡奶奶,把剩下的茶叶蛋往胡奶奶手里塞:“您留着吃,刚腌好的,入味。”
胡奶奶推不过,笑着收下了。
两人往家走时,巷子里的阳光依旧毒辣,可秀华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连空气都没那么闷了。
路过张大爷家,张大爷还在修自行车,看见她们就问:“查着了?
咋样?”
秀华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准考证:“668分,够重高了!”
张大爷首起腰来道贺:“好!
好!
这丫头有出息!”
李大婶在旁边接话:“可不是嘛,孩子们都考上了,咱们巷子里今年出息!”
路过小卖部时,秀华还特意买了两根冰棒,递给李大婶一根,两人咬着冰棒,甜丝丝的凉意从舌尖传到心里,刚才的焦灼早就散没了。
回到家,秀华先去看了看院儿里的菜。
辣椒秧虽然还蔫着,但叶子好像比刚才精神了点,茄子棵上挂着个小茄子,青愣愣的。
她拎着水壶浇了点水,看着水珠在叶子上滚成小水珠,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心里美滋滋的。
她走到美月的房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书桌上摆着美月的画稿,有巷口的老柳树,有院子里的牵牛花。
书桌上还摆着几张奖状,“绘画比赛一等奖三好学生”,红彤彤的贴在墙上,看着就喜人。
秀华摸着画稿,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她开始盘算晚上做什么菜——老宋爱吃的猪蹄,得去城北大街那家买,那家的卤味最香;再买只烧鸡,切盘花生米,冰箱里还有西瓜,冰镇一下正好;老宋夏天最爱吃冷面,得买点荞麦面,配上黄瓜、香菜、花生,再调点糖醋汁,冰凉爽口。
她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又去厨房把碗碟洗干净,然后锁了院门往超市赶——下午还得上班。
骑车子在路上,风一吹,鬓角的碎发飘起来,带着点凉丝丝的舒服。
窗外的蝉鸣还是那么响,可听着就像在唱歌;墙角那丛总招蚊子的月季,开了朵粉红的花,蔫蔫的,却看着顺眼得很。
超市里的顾客不多,秀华一边理货一边哼着歌,同事王姐看出她不对劲,笑着问:“啥好事?
这么开心?”
秀华把美月考高分的事一说,王姐也替她高兴:“这孩子从小就文静,有福气!
晚上得庆祝庆祝!”
秀华笑着点头,心里盘算着下班买点啥好酒。
傍晚的风总算带了点凉意,天边染成了橘红色,蝉鸣也弱了些。
秀华骑着自行车回家,车筐里装着刚买的啤酒和花生米,还有城北大街的猪蹄和烧鸡,香味飘了一路。
刚布置好一切,宋伟踩着自行车回来了,蓝布工装裤上沾着机油,脸上带着疲惫, “回来啦!”
秀华迎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快进屋,给你个惊喜!”
宋伟纳闷地跟着她进院,一进院门就愣住了——院子里的小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油亮的猪蹄冒着热气,烧鸡的脆皮闪着光,一盘花生米撒着盐粒,切好的西瓜红瓤诱人,还有他最爱的冷面,黄瓜丝、香菜段、炸花生在冰汤里漂着,看着就凉快。
“这是……咋了?”
宋伟挠着头,蓝布工装还没换,手里的工具包往墙角一放,“闺女不是下周末才回吗?
家里这是有啥喜事?”
秀华从厨房端出两碗冷面,又拿出冰镇的啤酒,“砰”地撬开瓶盖,泡沫“滋滋”地冒出来,带着清爽的麦香。
她把啤酒递给宋伟,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轻声说:“我就知道你忙了一天不知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月月考上重高了!
668分!”
宋伟拿着啤酒的手顿了顿,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
几秒钟后,他猛地咧开嘴笑,露出两排被烟渍染黄的牙,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真的?
668分?
我就说咱闺女行!
这丫头看着不靠谱,心里有数着呢!”
他激动得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又拍了下大腿,“今晚必须好好喝点!
咱俩替闺女先庆祝一下!”
“喝两瓶就行,明天还要上呢!”
秀华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小马扎上,“坐下歇会儿,忙了一天了。”
她把冷面推到宋伟面前,“快吃口面,凉的,解解暑。”
宋伟端起碗,呼噜呼噜吃了一大口,冰凉的面汤滑进喉咙,舒服得他叹了口气。
夫妻俩坐在葡萄架下,就着小菜喝冰啤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你说月月数学能考88分,真是没想到,你说她这么多次考试就没考到过80分以上,真是行啊,像我,关键时候给力……这孩子就是粗心,细心点还能更高!”
“重高离家近,要不上普高真是个难事”晚风带着点凉丝丝的舒服,吹得葡萄叶沙沙响,把热气都吹散了。
两口子就着小酒的笑声混着蝉鸣,在晚风中飘得老远。
秀华才消化掉美月的好消息,心里甜丝丝的。
她想起美月小时候学走路,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想起她第一次拿绘画奖状,举着证书跑回家的样子;想起她躲在房间哭,说“妈妈我怕考不上”……那些细碎的时光,都在这个夏天有了温暖的答案。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在他们听来,却像是最动听的乐章。
啤酒的泡沫在杯里慢慢消散,冷面的香气混着晚风,院子里的牵牛花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这个炎热的夏天,因为一个期待己久的结果,突然变得格外明媚,格外有意义。
秀华端起酒杯,和宋伟碰了一下,清脆的碰撞声里,藏着对未来的期许,也藏着一个母亲最朴素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