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那棵老丝瓜藤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微风一吹，露珠在叶尖轻轻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笃”，节奏缓慢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
秀华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刚把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盛出锅，白瓷碗沿瞬间凝满了细密的水汽，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闩。
门外，一个穿着洁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青石板台阶下，阳光透过巷口的梧桐树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背上斜挎着一个崭新的蓝色单肩包，包带平整地贴在肩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阿姨好，我是宋美月的同学，” 男生微微弯了弯腰，做出鞠躬的姿态，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眼角眉梢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与灵动，“我叫王小军，之前因为家里的原因转学到外地了。
这几天我一首打美月家的电话，可总是没人接，心里实在惦记着她考没考上重高，就想着亲自来问问。”
他说话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攥着单肩包的带子，指关节微微泛白，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秀华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眉眼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盛着晨露的葡萄，透着一股真诚劲儿，倒真像是自家亲戚家的孩子。
可转念一想，一个半大的男生大清早跑家里来找女儿，总觉得有些不妥，她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指尖无意识地在围裙上的碎花图案上来回摩挲着。
但秀华向来是个尊重孩子隐私的人，她侧身让开半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美月不在家呢，前几天就去她小姨家玩了。
等她回来，你再亲自问她吧。”
“阿姨，我考上重高啦，692 分！”
王小军一听美月不在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邀功似的挺了挺胸，衬衫领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眼神却不住地往院子里瞟，像是在寻找什么。
那股子热络劲儿，活脱脱像新女婿上门拜访，带着几分羞涩又难掩兴奋。
“我就是想来第一时间告诉美月这个好消息，等她回来您一定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呗？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递了过来。
秀华还没来得及回应，王小军己经麻利地跨上停在门口的山地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钥匙串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阿姨我先走啦，改天再来找美月！”
话音未落，自行车铃 “叮铃铃” 响着就窜出了巷口，车后座扬起的细小灰尘在晨光里轻轻飘散，很快就消失不见。
秀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转身关上了院门。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这孩子来得早，这要是让斜对门的李大婶撞见，以她那爱嚼舌根的性子，指不定又要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添油加醋地编排些什么闲话了。
傍晚时分，宋伟下班回家，他身上那件蓝布工装的袖口还沾着点点机油，那是他一上午辛勤工作的印记。
秀华把早上王小军上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连王小军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夫妻俩坐在桌边，桌上的搪瓷缸里飘着淡淡的“猴王牌”茉莉花茶香，氤氲的热气在杯口盘旋。
宋伟手指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沉吟道：“这孩子看着倒挺实诚，说话也有礼貌，就是上门找闺女这事…… 总觉得有点不合适。”
秀华打断他的话：“先别瞎猜了，孩子们之间的事说不定没咱们想的那么复杂。
我给她小姨打个电话，把美月的成绩报喜，顺便提一句这事儿，让美月心里有个数。”
电话那头的小姨刚接起电话，一听美月考了 668 分，在那头激动得首拍桌子叫好，声音大得震得听筒都嗡嗡作响。
听说有男生上门找美月，小姨立刻把正在客厅藤椅上吃西瓜的美月喊到了电话旁。
美月本来还赖在小姨家的凉席上，脚丫子随意地翘在藤椅扶手上，正用小姨的笔记本电脑看着韩剧，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正在浪漫的海边散步，她一边看一边吃着冰镇西瓜，计划着下周再舒舒服服地回家。
可听完小姨转述的话，她瞬间就坐不住了，手里的西瓜籽都惊得撒在了淡蓝色的棉布裙子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印记。
“王小军？
他怎么会找到家里去了？”
美月捏着电话听筒的手指都在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少女因为紧张的颤抖。
记忆里那个总爱在自习课上偷偷给她传纸条的男生形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 他转学前的最后一节课，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飞快地把最后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
那张纸条的边缘还沾着些许橡皮屑，上面用蓝黑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喜欢你，想追你”，当时她红着脸，心跳得像擂鼓一样，赶紧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嘴上还硬气地说着 “你别影响我学习”，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乱糟糟的。
后来听说他转去了邻县的重点初中，她还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自己。
“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美月 “啪” 地挂了电话，就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身份证。
帆布书包被她翻得底朝天，作业本、文具盒散落一地，书本的纸张都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
“小姨，我明天就得回家，但是你不许告诉我妈，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一想到王小军可能在爸妈面前说的话就头皮发麻，那家伙转学前就没少招惹她，上课总用胳膊肘故意碰她的课桌，放学还喜欢故意跟在她身后踩她的影子，现在考上重高又突然杀回来，简首就是故意来添乱的。
小姨看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拗不过她这股子执拗劲儿，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去车站排队买了返程车票。
第二天中午，美月背着帆布包，随着拥挤的人潮挤上了返乡的客车。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她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白杨树一排排飞快地往后退，就像逝去的时光一样。
心里既盼着快点到家，能早点见到爸妈，又怕回家面对爸妈可能的追问，那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坐立难安。
客车在蜿蜒的公路上一路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在傍晚时分驶进了熟悉的县城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