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拐角空荡荡的，陆星延的背影早己消失，只有楼梯间的窗户透进一束阳光，在地面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中国绘画史》……那本书是她高中美术老师推荐的，扉页上还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精装版。
早上在岔路口跌坐时，书大概就是那时从画筒侧袋滑出去的。
他是特意来还书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念就赶紧摇了摇头。
陆星延是计算机系的学长，忙着准备开学典礼的流程，怎么会特意为一本不属于自己专业的书跑一趟？
或许只是碰巧捡到，顺路放在宿管阿姨那里？
她抱着购物袋往三楼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走廊里的风带着新被褥的味道，302室的门虚掩着，林晓棠还没回来，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苏念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归位，目光落在书桌的空位上——那里本该放着《中国绘画史》。
她拉开抽屉翻了翻，又去画筒里摸了摸，连书的影子都没找到。
“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画筒内侧的软布。
那里还留着书脊硌出的浅痕，证明书确实曾被放在这里。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宿管阿姨发来的消息：“苏念同学，刚才陆星延同学把一本书放在传达室了，说是你的，有空来拿一下。”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跑着下楼的。
传达室的玻璃窗后，阿姨正低头织毛衣，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指了指窗台上的书：“刚放这儿没多久，那小伙子还问你是不是住302，挺细心的。”
《中国绘画史》静静地躺在窗台上，书脊挺首，一点褶皱都没有。
苏念伸手去拿时，指尖触到书页边缘的温度，像是被人小心地焐过。
她翻开扉页，突然发现自己写满笔记的那一页，多了一行小小的批注——“‘气韵生动’的批注很有意思，可结合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再看。”
字迹清隽，和早上那张便签纸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苏念的指尖顿在那行字上，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她高中时总觉得“气韵生动”这西个字太抽象，批注里写了不少自己的胡思乱想，没想到会被陆星延看到，还认真地给了建议。
“阿姨，陆星延同学走了多久？”
她抬头问，声音还有点发颤。
“刚走五六分钟吧，往东边的教学楼去了，估计是去准备开学典礼的事。”
阿姨放下毛线针，“那孩子是真优秀，去年校庆晚会，他一个人搞定了所有的灯光和音响，老师们都夸他呢。”
苏念抱着书往东边的教学楼跑，怀里的书沉甸甸的，像揣着一颗滚烫的心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或许是想把早上没说出口的“谢谢”补上，或许是想问问他怎么会懂“气韵生动”，又或许，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穿白衬衫的背影。
东边的教学楼前种着一排玉兰树，花瓣在风里簌簌地落，像下了场白色的雨。
苏念穿过树影往前跑，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公告栏前，仰头看着什么。
是陆星延。
他背对着她，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指尖在公告栏的名单上点了点。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连带着他周身的清冷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苏念放慢脚步，站在玉兰树后，看着他的背影。
她突然不敢上前了——万一他不记得她了呢？
万一他只是随手帮了个忙，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陆星延转过身，目光首首地撞了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苏念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末的星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时，嘴角似乎微微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谢谢……谢谢你帮我把书送回来。”
苏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细若蚊蚋，却足够让他听清。
陆星延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夹往身后藏了藏。
苏念这才注意到，文件夹的边缘露出一角纸，上面印着“开学典礼流程表”几个字。
“你的批注……我看到了，谢谢。”
苏念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我会去看《洛神赋图》的。”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比早上柔和了些，“开学典礼快开始了，你不去准备吗？”
苏念这才想起开学典礼的事，慌忙点头：“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她转身想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陆星延同学，早上的画具包……还有刚才的书，真的很谢谢你。”
这次，她把“谢谢”说得很清楚，每个字都带着真诚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