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苔藓爬满香炉,供桌上摆着三颗风干的猿猴头颅。
他咽下最后一粒丹丸,喉间翻涌的腥气惊飞了碑顶的尸鸠。
五天前他们翻过断魂岭,李长乐的银发己垂至腰际。
经过瘴气林时,她腕间的铜铃突然自鸣,林间顿时浮起千万点幽绿磷火。
那些光点聚成妇人模样,披着雾气织就的纱衣,朝兄妹俩伸出半透明的手臂。
"跟着瘴母走..."李长乐眼神空洞如傀儡,银发在磷火中无风自动,"她说要给我们看三年前的月亮。
"此刻他们困在废弃的苗寨里。
吊脚楼的栏杆上缠着发黑的经幡,檐角铜铃刻着与古庙灯台相同的衔尾蛇。
李长安踢开腐朽的竹门时,惊见堂屋中央摆着口水晶棺——棺中少女颈后有两枚朱砂痣,与妹妹当初消失的金纹位置分毫不差。
夜半瘴气浓如牛乳。
李长乐突然坐起,银发如蛛网般铺满整张竹榻。
她赤脚踏过霉烂的楼板,在墙角挖出个陶罐。
罐中《瘴母祭典》的残页记载着血饲之法,插图里献祭者浑身长满青鳞。
"哥,这是你。
"她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面,被虫蛀的画像突然渗出鲜血。
李长安夺过残页的刹那,竹楼外传来芦笙呜咽,十二个戴傩面的黑影正沿腐木栈道逼近。
他们在瘴雾中狂奔。
李长乐发间的银丝突然绷首如弦,刺穿追在最前的傩面人。
面具碎裂时露出张布满菌斑的脸,那人眼眶里长出的红菇还在颤动。
李长安背起虚脱的妹妹,发现她后颈生出细密的鳞片,触感冰凉如玉石。
破晓时分逃到瘴气稀薄的河谷。
采药人木屋前的晾架上,晒着几十串人牙穿成的风铃。
独眼巫医杵着蛇头杖出现,杖头镶嵌的鲛珠与游方道士描述的七星剑饰物如出一辙。
"外乡人喝过尸苔茶么?
"巫医熬制的墨绿茶汤里沉着指骨,李长安饮下后呕出半碗黑水,水中游动着发光的红线虫。
李长乐却盯着茶渣里的虫尸发呆:"这些虫子...和古庙供果里的纹路一样..."当夜河谷升起人皮灯笼。
巫医在星月无光的子时切开公鸡咽喉,将血洒在兄妹睡卧的草席西周。
李长安在假寐中看见,老人用蛇头杖挑开李长乐的衣领,对着那两枚朱砂痣浑身剧震。
第二日他们被编入采药队。
背篓里的断肠草散发着甜腻气息,李长乐采药时总能在石缝找到青铜残片。
有块灯台碎片刻着"玄霄"二字,她擦拭时突然头痛欲裂,恍惚看见哥哥在月圆夜化为龙首人身的怪物。
"要下雨了。
"李长安突然抬头,他的瞳孔在阴天变成琥珀色。
话音刚落,河谷上空滚过闷雷,雨滴却悬在离地三尺处凝成水珠。
三百具挂着铜铃的骷髅从崖壁爬出,在静止的雨幕中摆出北斗七星阵。
巫医的蛇头杖重重顿地:"果然是血饲之人!
"他撕开衣袖露出布满咒文的手臂,那些文字正与李长安怀中的《瘴母祭典》产生共鸣。
李长乐腕间的铜铃突然炸裂,碎片划破指尖,血珠滴落处,静止的雨幕轰然坍塌。
他们在暴雨中逃往溶洞。
李长安的指甲刺进岩壁时,石粉簌簌落下,露出被遮掩的古老壁画——画面里吞食长生果的少年正在蜕皮,身后站着佩七星剑的道人,道人脚边躺着具银发女尸。
"哥...这是我的脸..."李长乐触碰壁画女尸的瞬间,整座溶洞开始震颤。
她的银发疯狂生长,发丝钻进岩缝,竟拽出半截生锈的青铜剑。
剑柄七星嵌孔与巫医杖头的鲛珠完全吻合。
追兵的火把映红洞口时,李长安握住青铜剑。
剑刃割破掌心的刹那,他看见自己的血在石壁上蜿蜒成符,与《禹步图》残卷的步法轨迹完美契合。
李长乐突然踏出七星步,洞顶钟乳石纷纷坠落,将追兵封死在甬道外侧。
月出东山时,他们在暗河畔休整。
李长安发现妹妹入睡后,银发会自行编织成茧。
破晓前茧中传出心跳声,李长乐钻出时银发尽墨,瞳孔却变成碎金色。
她指着东南方说:"三百里外有艘船,桅杆刻着逆八卦。
"七日后抵达怒江码头,李长安在鱼市发现自己的倒影没有右臂。
卖蛊女说这是魂魄残缺之兆,递来的陶罐里泡着条双头蛇:"用月圆夜的露水送服,能补全三魂七魄。
"他正要接过陶罐,却见蛊女耳后闪过青鳞微光。
客船启航当夜,李长乐在舱底找到口铸铁箱。
箱内《钦天监秘录》记载:景隆十三年有陨星落于北邙山,山民食其碎片者,皆化为似人非人之物。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青铜灯台残片,背面刻着李长安的八字。
丑时暴雨突至。
李长安在甲板看见江心浮起巨大阴影,那东西的鳞片摩擦声与自己在古庙异变时发出的声响完全相同。
李长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哥,你后颈在渗血。
"铜镜映出一片逆生的青鳞,边缘刻着细小的"玄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