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护人族三百年,换来的却是怪物的骂名。
我刚杀光魔物,救下的母亲就用冰块砸向我的脸。
他们拥戴的正道领袖当众宣布,我才是引来灾祸的魔头。
于是,本该抵抗魔物的修士,转头开始追杀我这个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我看着这群愚昧的同胞和那个伪君子,心冷如冰。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灭顶之灾,才刚刚开始。
至于那个领袖,他想要的,不过是我这身力量。
他会得偿所愿的。
以一种将他烧成灰烬的方式。
永夜纪元第三百年,我镇守的北境冰原,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裂隙蜿蜒扭曲,像一条盘踞在天幕上的漆黑毒蛇,不断朝下滴落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污秽。
我叫林渊,北境最后的守夜人。
裂隙出现的那一刻,一股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便钻入我的鼻腔——“凋零之息”。
我站在瞭望塔的最高处,刺骨的寒风卷着碎冰,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腰间的冥焰刀似乎也感受到了宿敌的气息,发出阵阵低鸣。刀柄上那颗作为动力的九幽冥火本源,正像一颗黑色的心脏,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
这火焰,是我活下去的依仗,也是我被世人唾弃的根源。
他们骂我是身负九幽魔火的“不祥之人”。
可笑的是,当真正的“不祥”从天而降时,他们唯一能指望的,恰恰是我这个“不祥之人”。
“当——当——当——”
裂隙之下,边境雪镇的警钟被敲得震天响,凄厉的惨叫和哭嚎撕破了风雪的帷幕。虚空魔物,那些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扭曲怪物,正裹挟着能冻结灵魂的凋零之息,潮水般涌入镇子。
我没有片刻迟疑,从数十米高的塔顶纵身跃下,身体在风雪中拉出一道笔直的黑线,径直砸向雪镇。
镇子外围已经变成了活地狱。
平民们被那种诡异的灰白色雾气包裹,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石化,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恐。几头猎犬形态的虚空魔物,正围着一具刚刚倒下的守卫尸体,贪婪地撕咬。那守卫的血液刚一流出,接触到凋零之息,便立刻凝固成了黑色的冰晶,脆弱地碎裂。
“守夜人大人!救命啊!”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瘫在雪地里,绝望地向我伸出手。她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灰白色的石化所覆盖,怀里的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小脸冻得发紫。
我没有回答。
守夜人的字典里,行动是唯一的语言。
“嗡——”
冥焰刀应声出鞘。黑色的火焰如泼墨般从刀身喷薄而出,在我周身三尺之地晕染开一片绝对的领域。那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反而散发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死寂,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我一步踏入被凋零之息笼罩的区域。
那些能冻结万物生机的灰白雾气,在触碰到我身周的九幽冥火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如同烈日下的残雪,迅速消融。
女人身上的石化状态停止了蔓延,她惊愕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神迹。
“吼!”
一头体型最为硕大的魔物察觉到了我这个异类。它那颗没有眼珠的头颅猛地转向我,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一道浓郁得近乎液态的凋零之息,如炮弹般呼啸而来。
我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仅是将冥焰刀横于胸前。
刀锋轻颤,一圈凝实的黑色火环以我为中心骤然扩散。
那道恐怖的凋零之息在撞上火环的刹那,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声无息地被吞噬殆尽。紧接着,火环毫不停留地扫过那头魔物的身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甚至没有一声惨叫。
那庞大的怪物就像一个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沙雕,在一阵吹过的寒风中,无声地化作了漫天冰冷的尘埃,簌簌落下。
一击,清场。
我没有停步,继续向前。刀光在我手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残月,每一次挥出,都有数头魔物被彻底净化,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无法留下。
那些被冻僵的百姓,随着凋零之息被驱散,身体的石化状态开始缓慢逆转,重新恢复了知觉和行动能力。他们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地看着我,眼神从恐惧,变为了感激,最终化为敬畏。
我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雪地里拉起,她怀中的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看着我。女人语无伦次地道着谢,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理会,正准备追击那些四散奔逃的魔物残部,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却从我身后传来。
“妖孽休走!看剑!”
这一剑,又快又狠,剑锋所指,却不是逃窜的魔物,而是我的后心要害!
我眉头一皱,杀魔物杀出的肌肉记忆让我下意识地反手一刀。黑色的刀芒与那青色剑光轰然相撞,爆开一团刺眼的光芒,气浪将周围的积雪都掀飞了出去。
我转过身。
一位身穿天剑门长老服饰的老者,正带着一队气息精悍的弟子落在镇口。他手持一柄青锋长剑,剑身灵光流转,显然是名门正派的顶尖高手。
然而,当他看见我手中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冥焰刀时,他脸上那副仙风道骨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九幽冥火……果然是你这个魔头!”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利用浑厚的灵力传遍了整个雪镇,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耳朵里。
“诸位乡亲,你们不要被他骗了!此人身负九幽魔火,乃是比虚空魔物更可怕的灾厄之源!你们想想,为何北境安稳了数百年,偏偏在他出现之后,天幕就裂开了?今日北境遭此大难,定是他引来的!”
他义正言辞,声色俱厉,仿佛我才是那个屠戮镇民的元凶。
我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温度,也随着他这番话,彻底熄灭。
那些刚刚还对我感激涕零的镇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感激和敬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怀疑、是恐惧,最后,在长老那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引导下,演变成了汹涌的憎恶。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响起。
“魔头……他是魔头……”
“天剑门的大人说得对,他的火是黑色的,太邪门了!正道仙长的法术哪有长这样的!”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就有人看见他在瞭望塔附近出没……一定是他!是他带来了灾祸!他是不祥之人!”
那个被我亲手救下的、抱着孩子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最怨毒的眼神瞪着我。仿佛我不是救了她母子性命的恩人,而是杀了她全家的仇敌。
她怀里的孩子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咧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成了压垮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魔物气息冻结的、坚硬如铁的黑色冰块,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我的脸狠狠砸了过来!
“滚出去!滚出我们北境!你这个怪物!”
我没有格挡,也没有闪躲。
冰块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碎裂开来。那刺骨的寒意透过破碎的衣物传来,却远不及我心中翻涌的冰冷。
我低头,看着胸口湿了一片的地方,那里,刚刚还感受过那个孩子无意间的触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更多的冰块、石头,伴随着最恶毒的咒骂,雨点般向我砸来。他们驱赶着我,就像在驱赶一只带来了瘟疫的野狗。
我默默地收刀入鞘。
我的目光越过这群被恐惧和愚昧操控的“同胞”,落在了那位满脸“正义凛然”的天剑门长老身上。
在我看过去的那一刻,他抚摸着胡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充满了得意的弧度。
我懂了。
我心冷如冰,转身,一步步没入了风雪之中。
身后,是他们劫后余生的“欢呼”,是他们对我这个“魔头”被赶走的庆幸。
风雪淹没了我的身影,也掩盖了我低沉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自语。
“很好。”
“既然你们这么想要一个魔头……”
“那我就,如你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