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捧着漆盒轻手轻脚进来时，正看见阳光穿过窗棂，在皇后鬓边的银丝上镀了层淡金。
"娘娘，萧大人送来的密报。
"春桃将漆盒中的竹简取出，忽见吕雉手腕一抖，书卷边缘竟被生生撕开道裂口。
竹简上只有八个字：上欲行猎，携如意为嗣。
吕雉猛地站起，腰间玉佩撞在案角发出清脆声响。
她想起三日前刘邦召见刘盈时，特意让如意表演骑射。
五岁的孩童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却惹得龙颜大悦。
而她的盈儿，因自幼体弱至今不敢近马。
"更衣。
"吕雉将竹简投入火盆，看着火舌吞噬字迹，"本宫要去上林苑。
"马车碾过青石路的声音格外清晰，吕雉闭目养神。
车帘缝隙间漏进的秋阳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黄昏。
那时她带着两个孩子在田里耕作，远远望见刘邦带着个红衣女子纵马归来，马蹄扬起的尘土迷了她的眼。
上林苑的枫叶红得刺目，吕雉远远便听见孩童的笑声。
转过鹿鸣亭，正看见刘邦举着如意在肩头，戚夫人提着裙摆在旁娇笑。
秋阳为三人镀上金边，恍若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
"陛下万安。
"吕雉的声音惊飞了枝头寒鸦。
刘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如意吓得缩进父亲怀里。
戚夫人却笑得更艳，故意伸手为刘邦整理衣襟："姐姐来得正好，陛下刚说要教如意射虎呢。
"吕雉盯着刘邦衣襟上那只涂着丹蔻的手："臣妾听闻陛下要改立太子？
""皇后消息倒是灵通。
"刘邦放下如意，目光扫过吕雉发间略显陈旧的金步摇，"盈儿性子软弱，如何担得起江山？
"枫叶簌簌而落，吕雉听见自己指甲掐入掌心的声音。
她忽然注意到刘邦腰间新佩的玉珏，与戚夫人腕上的玉镯分明是同一块和阗玉所制。
"陛下可还记得荥阳之围？
"吕雉向前半步，"当年项羽将臣妾与太公绑在城头，陛下在城下高喊幸分我一杯羹。
那时盈儿才七岁，抱着臣妾的腿说母后不怕，盈儿保护你。
"刘邦脸色骤变，戚夫人刚要开口，却被吕雉冷眼逼退："陛下若执意废长立幼，不妨先问问周昌、王陵这些老臣答不答应。
再不济，也该问问关中的百姓，当年是谁为他们减免赋税，是谁在饥荒时开仓放粮！
"秋风卷起满地红叶，戚夫人鬓角的金箔步摇叮当作响。
吕雉忽然从袖中取出块素帕，轻轻擦去刘邦肩头的落叶："臣妾昨日梦见父亲了，他说...最喜看陛下穿臣妾缝制的粗麻衣。
"刘邦浑身一震。
当年他不过泗水亭长，吕雉彻夜为他缝制冬衣，手指被麻绳勒得血肉模糊。
那些带着血渍的衣裳，此刻正压在大汉龙袍的最底层。
"摆驾回宫。
"刘邦拂袖而去时，戚夫人狠狠瞪了吕雉一眼。
那眼神像淬毒的匕首，却被吕雉腰间突然泛起的玉佩幽光挡了回去。
当夜，未央宫的地龙烧得格外暖。
吕雉将玉佩浸在药汤中，看着玉中血丝般的纹路渐渐舒展——这是父亲临终前给的秘药，能让古玉现出预言图纹。
药雾升腾间，玉面浮现出猛虎噬鹿的图案，鹿角断裂处渗着朱砂似的红痕。
"娘娘！
"春桃慌张闯入，"椒房殿传来消息，戚夫人...有喜了！
"药碗翻倒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刘盈。
吕雉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白日里戚夫人腕上玉镯的纹路——正是猛虎额间的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