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像是岁月不经意间洒落的碎片。
林小满小小的身子蹲在硌脚的石板路上,膝盖微微发麻,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搬家工人那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们一趟又一趟地把那些裹着厚厚麻布的油画搬进院子。
那些画布的边角,时不时渗出暗红色的油彩,宛如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在青砖地面上拖出蜿蜒曲折的痕迹。
这痕迹,像极了妈妈昨夜发病时,那摔碎的葡萄酒瓶在地面上绽放出的诡异花朵,刺痛着林小满的心。
林小满的妈妈,是一位画家,在旁人眼中,她有些神秘,甚至被贴上了“怪胎”的标签。
自从爸爸离开后,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发病时常常陷入自己的世界,对着画布疯狂地涂抹,仿佛要把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思念都倾注其中。
“要帮忙吗?”
一个清脆却又带着几分不羁的声音,如同一只调皮的小鸟,突然悬在林小满的头顶,惊得她差点摔倒在地。
林小满慌乱地抬起头,只见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倒挂在梧桐树枝桠间,像一只灵动的小猴子。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下摆随着他的动作翻卷起来,露出苍白的腰腹,那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单手紧紧握着一个自制的滑轮装置,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脏兮兮的橘猫。
生锈的齿轮在他脖颈间轻轻摇晃,阳光穿过铜质镂空花纹,在她脚边烙下一片转动的阴影,仿佛是时光的齿轮在悄然转动。
这是1997年6月17日下午三点,一个注定会在林小满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记的时刻,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屿。
“你的猫卡在排水管里了。”
江屿松开缠绕在树干上的麻绳,轻盈地落地,溅起一片潮湿的梧桐花。
那滑轮组发出艰涩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橘猫后腿绑着的纱布渗出淡黄的药水,它轻轻地“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
“我在给它做复健。”
江屿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橘猫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怜惜。
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关节处微微泛红,像是被生活磨砺过的痕迹。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一把利刃划破了这原本有些静谧的氛围。
林小满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妈妈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苍白的手指正在玻璃上重复描摹着梧桐叶的轮廓,动作机械而又执着。
颜料顺着窗棂往下淌,在烈日下渐渐凝固成暗红色的琥珀,像是凝固的鲜血,又像是凝固的悲伤。
“怪胎的女儿!”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林小满转过头,只见扎羊角辫的女孩领着两个男孩从墙头跳了下来,他们的塑料凉鞋狠狠地碾过满地梧桐花,花瓣在他们的脚下发出痛苦的***。
林小满认得那个镶水钻的蝴蝶发卡,昨天她们往妈妈画室扔石子时,就是这个发卡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疼,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刺痛着林小满的心。
“你妈是神经病!”
羊角辫女孩的虎牙沾着橘子糖的颜色,看起来格外刺眼。
她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看着林小满,仿佛自己掌握着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爸说精神病会传染,你要是靠近我们,也会变成疯子的!”
破空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这恶毒的童谣。
一颗钢珠精准地击碎了发卡上的水钻,碎裂的亚克力折射出七彩光斑,像是无数只眼睛在嘲笑女孩的嚣张。
江屿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颗新的弹珠,生锈的弹弓绷带还残留着机油的味道,那是他生活中独特的印记。
羊角辫女孩尖叫着摸向散落的发丝,指尖沾到一缕温热的血——崩裂的金属发卡在她耳后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
“这个巷子有137块活动的青石板。”
江屿的齿轮吊坠卡在锁骨凹陷处,暗红血珠顺着镂空纹路缓缓爬行,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
他的眼神冷静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从你家院子到社区卫生站要经过86块,踩到第43块的时候,那里的石板会发出轻微的松动声,就像是在提醒你,危险正在靠近。”
他突然抬手指向林小满身后,林小满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羊角辫女孩和同伴们尖叫着逃开,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二楼的画室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有人在用尖锐的物体疯狂地刮擦着玻璃。
林小满仰头望去,只见妈妈正用油画刀疯狂地刮擦着玻璃,被覆盖的梧桐树图案下,隐约露出半张男人的脸,那面容熟悉而又陌生,是爸爸的脸。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暮色渐渐降临,像是一层黑色的纱幕,缓缓地笼罩了整个梧桐巷。
林小满在厨房里忙碌着,试图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
她发现了一罐过期的黄桃罐头,糖水裹着变质的果肉从裂缝里渗出,在地板缝里招来成群的蚂蚁。
那些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忙碌地搬运着食物。
林小满踮起脚,想要去够碗柜最上层的创可贴,却不小心碰倒了妈妈藏在陶罐里的药瓶。
白色药片滚进阴影的瞬间,窗外飘来一股燃烧艾草的味道,那味道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却又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江屿蹲在墙头修理老旧的机械闹钟,齿轮零件在他脚边铺成一片银色的星河,在暮色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他脖颈的吊坠在余晖中缓缓转动,林小满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精密运转的钟表机芯,齿轮相互咬合,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声。
“你要这个吗?”
少年突然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沾着机油的纱布下隐约透出血迹。
那血迹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小满慌乱地摇头,后腰撞上料理台时,打翻了整罐槐花蜜。
粘稠的琥珀色液体漫过那些未署名的诊断书,泛黄的纸页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正在慢慢融化,像是妈妈心中的痛苦在一点点消散,却又像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林小满用抹布拼命擦拭着,她的动作有些慌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她听见阁楼传来油画刀刺穿画布的声响,那声音尖锐而又决绝,仿佛是妈妈在发泄着内心的痛苦。
妈妈又在重复画那棵梧桐树了,这次树干裂痕里嵌着半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爸爸笑容灿烂,仿佛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月光悄然爬上窗台,像是一层银色的薄纱,温柔地洒在林小满的身上。
林小满在枕头下发现一枚生锈的齿轮,棱角处沾着暗红的铁锈,像是凝固多年的血。
那齿轮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隔壁院子传来金属焊接的蓝光,那蓝光在夜色中闪烁着,像是一双神秘的眼睛。
江屿的背影在窗帘上投出巨大的阴影,仿佛正在组装什么庞然巨物,那巨物像是要冲破这黑暗的束缚,向着光明飞去。
后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一群愤怒的鼓手在疯狂地敲打着鼓点。
林小满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妈妈不见了。
她心中一惊,连忙穿上衣服,冲出了房间。
当她跑到院子里时,只见妈妈站在雨中的梧桐树下,像是一尊孤独的雕像。
苍白的手指正在疯狂地剥落树皮,鲜红指甲缝里嵌满潮湿的木屑。
那些被雨水冲刷的伤口里,缓缓渗出和油画上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像是妈妈内心深处的痛苦在肆意流淌。
“妈妈!”
林小满哭着冲了过去,想要抱住妈妈。
妈妈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依然机械地剥落着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