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台上的交易
陆止安跟着前面那个修长的背影，在迷宫般的后巷里穿行。
男人走得不快，步伐却异常稳定，仿佛脚下不是坑洼积水的泥地，而是铺着红毯的殿堂。
他对这片区域似乎很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最意想不到的路径。
两人一言不发，只有脚步声和雨声交织。
陆止安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后腰的匕首。
他盯着男人的背影，脑子里飞速运转。
这人不是警察，警察不会用那种方式出现。
也不是刀疤刘或者疯狗强的人，那帮混混没这种气质。
那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找上自己？
那五十万，是诱饵还是真的机会？
无数个问号在他心里盘旋，但他压住了询问的冲动。
在摸清对方底细前，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终于，男人在一栋废弃的旧楼前停下。
这楼像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墙皮剥落，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地望着夜空。
“上去。”
男人言简意赅，率先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陆止安犹豫了一瞬，抬头看了看楼顶的方向，咬咬牙，跟了进去。
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尿骚味，脚下的楼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
男人却如履平地，甚至没有用手机照明，就这么熟稔地向上走。
顶楼，天台。
雨水在这里显得更加肆意，风也更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天台上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建筑材料，积水映照着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光怪陆离。
男人走到天台边缘，那里有一个勉强能遮雨的水泥雨棚。
他收起伞，靠在墙边，然后转过身，正面看向陆止安。
借着远处传来的微弱光线，陆止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
面容称得上英俊，但线条过于冷硬，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冷静和审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几缕黑发贴在额前，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的落魄感。
“陆止安。”
男人开口，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前地下拳手，代号‘野狗’。
因重伤对手被永久禁赛。
妹妹陆止瑜，尿毒症晚期，目前住在市三院，急需五十万手术费。”
陆止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刀：“你查我？”
男人——沈墨，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不像：“了解合作伙伴的背景，是基本礼仪。
你可以叫我沈墨。”
“合作伙伴？”
陆止安嗤笑一声，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寒光闪烁，“我还没答应你什么。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墨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湿透的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扁酒壶，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雨夜的湿冷。
“台球厅对面那辆车，”陆止安突然问道，“车窗是谁砸的？”
沈墨放下酒壶，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
陆止安皱眉：“为什么？”
“制造混乱，近距离观察你的反应和身手。”
沈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下雨了一样，“效果不错。
你下手狠，有分寸，而且……不怕事。”
陆止安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自导自演。
这人是个疯子？
就为了观察自己，砸了自己那么好的车？
“***……”陆止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辆车，租的。”
沈墨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补充道，“维修费包含在保险里。”
陆止安：“……”他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
“说正事。”
沈墨收起酒壶，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有个委托，目标是一个U盘。
拿到它，五十万。”
“偷东西？”
陆止安眯起眼，“这就是你说的‘脏活’？”
“不仅仅是偷。”
沈墨摇头，“U盘在‘星辉娱乐’的老板，赵星辉的情妇，李曼丽手里。
赵星辉涉嫌走私和非法集资，证据很可能就在那个U盘里。
李曼丽想用这个U盘勒索赵星辉，弄一笔钱跑路。”
“所以我们是黑吃黑？”
“不完全是。”
沈墨走到天台边缘，望着脚下雨幕中朦胧的城市，“委托方是……李曼丽的父亲。
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学老师。
他知道女儿走错了路，想拿到U盘，毁了它，逼女儿回头，也防止赵星辉事后灭口。”
这个转折让陆止安有些意外。
他以为会是更首接的犯罪，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为什么找我？”
陆止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这样的人，不像找不到人手。”
沈墨转过身，背靠着湿漉漉的栏杆，雨水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因为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快，而且……足够缺钱的刀。
你符合所有条件。
更重要的是，你背景干净，不是圈子里的人，不容易被查到。”
他顿了顿，看着陆止安的眼睛：“这件事有风险。
赵星辉不是刀疤刘，他手底下有亡命徒。
如果失手，后果可能不只是挨顿打那么简单。
你现在还可以拒绝。”
拒绝？
陆止安在心里苦笑。
拒绝之后呢？
回去面对刀疤刘？
看着妹妹因为没钱而停止治疗？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肺叶一阵刺痛。
“五十万，现金。
事成之后立刻支付。”
他盯着沈墨，眼神像荒野里被逼到绝境的狼，“我怎么信你？”
沈墨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来。
陆止安警惕地接过，借着微光展开。
是一份打印的委托合同，条款清晰，明确了任务内容、报酬和双方责任。
委托方签字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和指印。
而受托方，暂时空白。
“这是副本。
原件和二十五万定金，在我律师那里。”
沈墨平静地说，“任务完成，你拿到U盘，我当场付清剩余二十五万，律师会把原件和定金一起给你。
如果我违约，你可以凭这份副本和转账记录去找律师，钱依然是你的。”
计划很周密。
似乎考虑到了各种可能。
陆止安快速浏览着合同，他不懂法律条文，但感觉不像假的。
“为什么是U盘？
不能是复印件或者照片？”
“李曼丽不傻，她只认原物。
而且赵星辉很谨慎，U盘有物理加密，拷贝次数有限，超过次数会自动销毁数据。”
陆止安沉默了。
他在权衡。
风险很大，但回报是他无法拒绝的。
而且，不知为何，虽然沈墨这人神秘莫测，行事古怪，但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让人下意识想去相信的气质——一种属于智者的绝对自信。
“李曼丽住在‘云顶公寓’，高级住宅，保安严密。”
沈墨继续提供信息，“她最近和赵星辉闹翻，很少出门，U盘应该就藏在公寓里。
这是公寓结构图和保安巡逻时间表。”
他又递过来一个U盘。
陆止安看着手里的U盘和合同，感觉像做梦一样。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五十万走投无路，准备拼命。
现在，一个神秘人把一条看似可行的路铺到了他面前，虽然这条路布满荆棘。
“我需要做什么？”
他最终问道，声音干涩。
“潜入公寓，找到U盘，带出来。
我会在外面接应你，处理可能出现的电子监控和意外情况。”
沈墨看着他，“具体行动计划，我们需要详细制定。
你是执行者，可以提出你的想法。”
陆止安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他看着沈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有一个条件。”
“说。”
“如果我出事，残了，或者死了。”
陆止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五十万，必须一分不少，立刻打我妹妹的账户上。”
沈墨与他对视着，天台的雨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
“可以。
把账户信息给我，我会让律师准备好协议。”
悬着的心，似乎落下了一半。
陆止安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
沈墨走到雨棚下，拿出一个防水袋，里面居然是一台轻薄的手提电脑，“李曼丽明晚八点会约了小姐妹去楼下的SPA会所，这是最佳时机。
我们现在有三个小时来熟悉图纸和制定计划。”
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冷静的侧脸。
陆止安走过去，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建筑平面图，感觉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自己面前展开。
地下拳台的规则简单首接——打倒对手。
而沈墨带来的这个世界，充满了算计、阴谋和看不见的危险。
但他别无选择。
他凑近屏幕，开始努力记忆那些复杂的线路和标识。
沈墨在一旁用清晰冷静的语调讲解着保安换岗的漏洞、监控死角的利用以及可能遇到的突***况应对。
雨水敲打着雨棚，发出密集的声响。
在这座城市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男人，因为各自的困境和目的，缔结了一个危险而脆弱的同盟。
一把渴望安宁的利刃，一个深陷墨色的谋士。
他们的故事，就从这雨夜天台，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