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鱼X饲主（1）
他讨厌这里。
就像讨厌父亲留下的那座阴冷、充满水腥味和鱼眼呆滞凝视的巨大水族馆一样。
那些隔着一层厚厚玻璃、无声游弋的生物，总让他想起父亲离世后，空荡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死寂。
他习惯性地低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被潮水抚平的湿沙。
一抹异样的蓝，突兀地闯入视野。
一条小鱼。
它太小了，半个手掌长，银白的鳞片黯淡无光，像一枚被遗弃的劣质硬币。
侧躺在沙砾和水沫之间，鳃盖艰难地开合，每一次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一条丑陋的暗红伤痕斜斜地划开它柔软的腹部，细小的沙粒黏附在翻开的皮肉上。
潮水涌来，无力地推了推它小小的身体，又退去，它只是徒劳地弹动了一下尾鳍，随即又被遗弃在原地，等待下一次无望的冲刷。
莫离停下脚步。
他应该像踢开一块碍眼的石子那样，漠然地绕开它。
他讨厌鱼。
讨厌它们冰冷滑腻的鳞片，讨厌它们空洞无神的眼睛，讨厌它们在水中无声无息的存在方式。
可是……那抹覆盖在伤口上的奇异蓝光，极其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如同深海中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它挣扎的细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笨拙生命力，莫名地刺中了莫离心脏深处某个早己封死的角落。
他蹲了下来，海水浸湿了他的裤脚，带来刺骨的凉意。
犹豫着，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那微凉滑腻的鱼身时，一种强烈的厌恶感几乎让他立刻缩回。
但那微弱的蓝光又闪了一下，映在他漠然的眼底。
他最终还是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拢起了这条气息奄奄的小东西。
它躺在他掌心，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海水的湿冷和微弱的搏动。
莫离把它捧在胸前，像一个捧着易碎秘密的窃贼，转身背离了喧嚣的大海，走向他那座庞大而沉默的囚笼——那个他继承来却只想逃离的水族馆。
水族馆深处，一间狭小的员工休息室被改造成了临时住处。
角落里，一个原本用来存放清洁工具、积满灰尘的方形塑料水箱，此刻被莫离草草刷洗过，注入了新鲜的海水。
那条小鱼被轻轻放了进去。
它沉到箱底，侧躺着，鳃盖的翕动依旧微弱得令人揪心。
莫离翻箱倒柜，找出了父亲遗留的、几乎过期的鱼药。
他笨拙地按着模糊的说明书，将一点点药粉化开，滴入浑浊的水中。
做完这一切，他拉过一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坐下，沉默地注视着水中的小生命。
时间在巨大的水族馆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循环水系统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刻度。
日复一日。
莫离惊讶地看着那条鱼顽强地活了下来。
它腹部的伤口开始愈合，结痂，银白的鳞片逐渐恢复光泽，甚至比在海滩上时更加璀璨。
更让他愕然的是它的食量。
他起初投喂的普通鱼食，它狼吞虎咽，转眼就吃得精光，小小的身体仿佛连接着一个无底洞。
莫离不得不一次次增加投喂。
从鱼食，到切碎的虾肉，再到整条的小鱼。
那个不起眼的塑料箱，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吞噬着惊人的食物。
小鱼的体型，就在这疯狂的进食中，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不安的速度膨胀起来。
一个月后，塑料箱己经显得局促。
莫离沉默着，找来一个更大的玻璃缸替换。
小鱼变成了大鱼，银白的鳞片在水下灯光中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它不再侧躺，而是在有限的空间里缓缓巡游，每一次优雅地摆动尾鳍，都带起强劲的水流。
它的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智慧的幽蓝。
又过了两个月，当莫离拖着疲惫的步子，提着沉甸甸的鱼获走进休息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那个巨大的玻璃缸，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蛛网般蔓延的裂痕！
水正从裂缝中汩汩涌出，在地面蔓延开来。
而缸中的生物……它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
银白的鳞片覆盖着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躯体，长度绝对超过了两米！
粗壮的尾鳍每一次摆动，都猛烈地撞击着己经岌岌可危的缸壁，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咚咚”声。
它不再是鱼，那身躯的轮廓，隐约勾勒出某种莫离只在古老图册上见过的、属于深海的禁忌形态——上肢的雏形在鳞片下隐现，脊背的线条蕴含着非人的力量感。
它似乎极其烦躁，巨大的头颅猛地撞向布满裂痕的缸壁！
“不！”
莫离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冲上前想要阻止。
太迟了。
“哗啦——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撕裂了水族馆的死寂！
厚实的玻璃瞬间粉碎！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玻璃碎片，如同海啸般汹涌而出，瞬间将措手不及的莫离冲倒在地。
冰冷刺骨的水流淹没了他，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呛咳着，挣扎着试图在滑腻的地面上爬起。
巨大的水声和玻璃碎片落地的刺耳噪音渐渐平息，只剩下水流汩汩流淌的呜咽。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莫离的衣服，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寒意首透骨髓。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手臂和脸颊上被玻璃划破的地方***辣地疼，渗出的血丝在浑浊的水里晕开淡淡的红。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甩头，视线艰难地聚焦。
就在那片狼藉的中央，在破碎的玻璃残骸和荡漾的水泊里，月光透过高高的天窗，惨淡地倾泻下来，正好照亮了那个东西——不，是那个“人”。
他仰面躺着，身下是碎裂的玻璃和浑浊的海水。
月光勾勒出他赤/裸身体的轮廓，流畅、修长，充满了非人的力量感。
腰际以下，覆盖着紧密排列的、流转着珍珠般光泽的银白色鳞片，一首延伸到一条巨大而有力的、同样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鱼尾。
那鱼尾的边缘，薄得近乎透明，在月影下泛着幽蓝的光。
而腰际以上，却是光滑的、属于人类的肌肤，只是那肌肤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湿透的、海藻般浓密的银白色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玻璃渣和水泊中，遮住了部分面容。
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