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大半夜三点,谁砸门?声音又急又重,带着一股火气,活像讨债的。
我睡得迷迷糊糊,心脏被砸得怦怦跳,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板窜上来。客厅里没开灯,
黑得吓人。我摸黑下床,拖鞋都穿反了一只,硬着头皮凑近猫眼。
一只布满红血丝、浑浊发黄的眼睛,正死死贴在猫眼那头!瞳孔放得老大,直勾勾地往里瞪。
“啊!”我吓得往后一蹦,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防盗门上,骨头生疼。“开门!冷清玥!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个丧门星,把我儿子害惨了,还敢躲着?”门外,
是我婆婆王金花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她还在用拳头捶门,哐哐响,整栋楼都听得见。
我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拧开门锁。门刚开条缝,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混着汗酸味就冲了进来。
王金花像颗炮弹一样撞进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皱巴巴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血丝,
死死剜着我。“妈,这么晚了……”“闭嘴!”她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儿子陈志强,他差点被车撞死!就在下班路上!”我心里咯噔一下。陈志强?车祸?
“他…人怎么样?”我声音有点抖。“怎么样?托你的洪福!命大,擦破点皮!
”王金花往前一步,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尖,“要不是我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
他今天就交代了!都是你!冷清玥,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的!”我胃里一阵泛酸水。“妈,
车祸是意外,怎么能怪我?”“不怪你怪谁?”她嗓门拔得更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自打娶了你,我们家就没安生过!志强升职升不上去,他爸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倒好,
直接差点送命!你就是个克夫的命!谁沾上你谁倒霉!”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开始在我这小小的客厅里乱转,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我就说志强最近怎么瘦了那么多!
脸色也差!肯定是你这个当老婆的没伺候好!饭不做?衣服不洗?整天就知道花他的钱!
”她猛地冲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只有几个鸡蛋、半盒牛奶和一颗蔫了的青菜,
更来劲了,“看看!看看!空空荡荡!你是想饿死我儿子吗?”她又旋风一样刮进主卧。
陈志强睡得正沉,大概是被吵着了,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没动静了。
王金花站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眼圈竟然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可怜的儿啊,
娶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连你差点死了都不知道心疼!睡!睡!睡死你得了!
”她猛地掀开陈志强的被子。陈志强惊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怎么来了!”王金花扑过去,抱着陈志强就嚎,
“你媳妇就是个克星!她要克死你啊儿子!听妈的话,离了!赶紧离了!”陈志强皱着眉,
一脸烦躁地推开他妈,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妈,你胡说什么!大半夜的,快回去睡觉!
”“我不回!”王金花像个泼妇一样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
我就不走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现在你媳妇要克死你,你还护着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陈志强被他妈哭得头疼,
又不敢真动手拉她,只能无奈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还有……习惯性的逃避。
“清玥,你看…妈也是担心我……”他声音干巴巴的。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出闹剧。
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窟里。担心?担心儿子半夜三点跑来砸儿媳的门,骂儿媳克夫?
这算哪门子担心?这是把我往死里作践!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指尖发凉。我没再看陈志强,也没看撒泼打滚的婆婆,径直走向卫生间的方向。“你去哪?
心虚了是不是?”王金花尖叫道。我没理她,走到卫生间门口的小垃圾桶旁,弯下腰。
那是个带盖的小塑料桶。在婆婆疑惑又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我平静地掀开桶盖,
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然后,我捏着一个用过的、皱巴巴的、透明的塑料小袋子边缘,
把它拎了起来。袋子里的内容物清晰可见。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连王金花那刺耳的哭嚎都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她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
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嘴巴张着,能塞进一个鸡蛋。陈志强的脸唰一下白了,
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我吼:“冷清玥!你疯了!你干什么!
”“***什么?”我把那小袋子举高了一点,让灯光照得更清楚,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妈不是怀疑我克夫吗?怀疑我没伺候好她儿子?我给她看看证据。
看看她儿子‘虚弱’成这样,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目光转向陈志强,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他脸上,“陈志强,车祸是意外?我看是精力透支,开车走神了吧?
昨晚十一点才回来,身上那股劣质香水味,当我鼻子是摆设?”陈志强的嘴唇哆嗦着,
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眼神慌乱,不敢看我的眼睛,更不敢看他妈。
王金花像是被雷劈了,呆在原地。过了好几秒,她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起来,指着我,
手指抖得像抽筋:“你…你…你不知廉耻!这种东西也拿出来!你污蔑我儿子!”“污蔑?
”我冷笑一声,“要不要我翻翻手机通话记录?看看你宝贝儿子昨晚十点四十分,
是给哪个‘重要客户’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或者查查他银行卡的快捷支付记录?
看看那个叫‘薇薇’的美容院,他一个月去消费多少次?”我把手里那个肮脏的袋子,
狠狠甩在陈志强面前的地上。“陈志强,你妈说我克你?我克你什么了?
克得你有力气在外面鬼混,回家倒头就睡?克得你工资月月光,还要我拿私房钱补贴家用?
克得你出了车祸,你妈不去找肇事司机,跑来骂我克夫?”我往前一步,
逼视着他那张惨白又慌乱的脸:“你倒是说说,我冷清玥,到底哪里克你了?
是克着你逍遥快活了?还是克着你当妈宝了?”陈志强被我逼得连连后退,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恼羞成怒,吼道:“够了!冷清玥!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不就是嫌我妈说了你几句吗?她年纪大了,你就不能忍忍?”“忍?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差点笑出来,心口却疼得发木,“陈志强,我忍得够久了!
从结婚起,我忍你妈三天两头指桑骂槐,忍她把我买的衣服说成地摊货,
忍她嫌我做饭不合胃口!我忍你工资一分不交,忍你像个大爷一样回家啥也不干!
我忍你妈动不动就上门查岗,翻我衣柜,看我手机!现在,你妈半夜三点砸门骂我克夫,
把你出轨的证据甩你脸上,你还叫我忍?我冷清玥是忍者神龟吗?”我指着门口,声音不大,
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带着你妈,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陈志强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愣住了。王金花却不干了,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跳着脚骂:“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儿子你看看!
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敢撵婆婆走!你克夫还不让人说?没教养的东西!
我们老陈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离婚!必须离婚!这种丧门星,扫把星,
留在家里就是祸害!”“离。”我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清晰无比。陈志强猛地抬头看我,
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清玥,
你……你说气话……”“我没说气话。”我打断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也前所未有的清醒,“陈志强,我们完了。明天,带上你的户口本、身份证,民政局见。
这婚,必须离。”我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你和***东西,
天亮之前收拾干净,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件碍眼的东西。”王金花还在骂骂咧咧,
什么“离了好,离了志强能娶个更好的旺夫女”,什么“赶紧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陈志强脸色铁青,拽着他妈往外拖:“妈!别说了!走!先回去!”门被重重摔上,
隔绝了外面的污言秽语。世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的客厅里,
冰冷的地板透过拖鞋底渗上来寒意。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没有哭,只是觉得累,
累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手指碰到刚才被婆婆掀翻在地的相框,
那是我和陈志强刚结婚时拍的婚纱照,笑得一脸幸福。玻璃碎了,碎片扎进手指,渗出血珠,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我低头看着那抹鲜红,再抬头看看这个住了三年的“家”。
墙上贴着他妈选的俗气大花墙纸,沙发上铺着她嫌我买的浅色不耐脏强行换上的深色旧床单,
茶几上还摆着个她送的劣质塑料招财猫,傻乎乎地举着爪子。真脏。
心口那股憋了三年的浊气,随着刚才那场爆发,似乎散掉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
是巨大的空洞和茫然。离了婚,我去哪?做什么?天快亮的时候,我收到了陈志强的微信,
很长一条。清玥,对不起,昨晚我妈太过分了,我也没控制住情绪。我错了,
我不该……不该那样。我们能不能再谈谈?车祸真的只是意外,我昨晚是去见了个老同学,
喝了点酒,一时糊涂……我知道我***,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给我个机会,行吗?
我不想离婚。我看着那串文字,胃里一阵翻涌。意外?一时糊涂?心里只有我一个?
这些苍白无力的辩解,像裹着糖衣的砒霜,比王金花***裸的辱骂更让我恶心。
他甚至不敢提那个“薇薇”是谁。我一个字都没回,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还有他妈和他家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天亮后,我请了假没去上班。
听着主卧里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陈志强和他妈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我没出去看,
坐在小书房里,打开电脑。手机响了,是闺蜜林薇薇。对,巧得很,跟我同名不同姓。“喂?
清玥!我刚听说昨晚的事了!靠!王金花那老巫婆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还有陈志强那个怂包!
你没事吧?”林薇薇的大嗓门充满了担忧和愤怒。“没事。”我嗓子有点哑,“薇薇,
我准备离婚了。”“离!必须离!这种火坑早跳出来早好!你做得对!”林薇薇立刻支持,
“需要帮忙随时叫我!律师我给你找!我有朋友专打离婚官司的!”“嗯,需要的时候找你。
”我顿了顿,“薇薇,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说!跟我客气啥!”“你之前不是说,
你那家美容院想找个合伙人,扩大规模吗?还缺多少?”林薇薇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啊?缺啊!当然缺!怎么,宝儿,你有兴趣?你手里有钱?
”“我手里有二十万,是我工作这几年偷偷攒的私房钱,
还有我妈去世前给我的一张定期存单,到期了,加起来差不多三十五万。
”我看着屏幕上关于小型美容院投资的分析报告,“够吗?”“够!太够了!
启动资金分担一部分完全没问题!清玥,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一起干?
”林薇薇的声音兴奋起来。“嗯,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
“上班受气,结婚受气,看人脸色太久了。我想自己做点事,给自己打工。辛苦点没关系,
踏实。”“好!太好了!”林薇薇激动地说,“我这就把详细的计划书和预算发给你!
咱们姐妹俩一起干,肯定能成!气死那对极品母子!”挂了电话,我心里那点茫然和空落落,
似乎被什么东西填上了一些。一条模糊的路,在眼前铺开了。下午,
陈志强和他妈终于收拾好东西走了。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廉价香水味混杂着烟味还没散尽,
客厅和主卧乱糟糟的。我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开始大扫除。
把他妈送的所有廉价摆件、俗气装饰品,统统扔进黑色大垃圾袋。
把他留在家里的几件旧衣服、臭袜子,毫不犹豫地塞进去。还有那个摔碎的婚纱照相框,
我小心地捡起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笑得真傻。我用剪刀,把陈志强的那一半,
整齐地剪了下来,丢进垃圾袋。剩下我自己笑容灿烂的那一半,我看了很久,
然后把它塞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大扫除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袋垃圾被丢到楼下垃圾桶时,我站在寂静的楼道里,
看着重新变得干净、清爽、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自由的味道。和陈志强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那天,是个阴天。他脸色很憔悴,胡子拉碴,
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有后悔,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怨气。“清玥,
真的……没一点余地了?”他试图做最后的挽回,“我妈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我保证。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陈志强,签字吧。我们之间,早该结束了。
” 我指了指桌上摊开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写得很清楚。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
与你无关。婚后共同财产,主要是你那辆车,归你。存款……” 我扯了扯嘴角,
带着点嘲讽,“我们那点共同存款,还不够你每个月加油和‘应酬’的,我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