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线香气息在屋内盘桓,
我缩在门缝后偷看爷爷跪在棺材前上香。月光像把豁齿的银梳子,
把雕花窗棂的影子梳成满地残骨,那口黑檀木棺材上的阴阳鱼纹正在阴影里游动。
"月娘啊月娘..."爷爷枯槁的手指抚过棺盖,
朱砂混着霉变的沉香在木纹上拖出血色尾迹。供桌烛泪在青砖上凝成小脚绣鞋的形状,
被我的呼吸惊得微微颤动。"十三年前你说要借我孙儿肉身还魂,
如今还剩三日..."瓦片碎裂声撞破寂静。我后退时撞翻的条案下,
青瓷香炉坠地溅起的香灰里浮着金箔——每次吞咽药汤时喉结滚动,
都像在吞下某个被封印的月亮。"小衍?"爷爷转身时孝衣带起阴风,
供烛在他眼中炼出两丸猩红的丹砂。
他嘴角黏着的糯米粒突然蠕动起来——那分明是半截正在产卵的尸虫。祠堂罚跪时,
萎缩的右腿神经突突跳动,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红线直通棺底。
供桌上的黄铜八卦镜突然蒙上水雾,镜中红衣女子旋转的嫁衣下摆露出半幅婴戏图,
有个瘸腿童子正在啃自己的手指。她水袖扫过镜面时,我腕间的瘢痕开始渗出血珠。
"瘸子看什么呢?"堂哥踹开的门缝里漏进血腥味,他指甲缝的蛐蛐泥沾着棺木同款尸蜡,
"城里人说这棺材是明朝的,檀木每道年轮里都嵌着尸蜡,
万历四十五年那圈特别肥厚..."我蜷缩时撞到神龛,
跌落的长明灯照出爷爷衣襟下的太极刺青。那阴阳鱼游过他心口时,
鳞片状的皱纹里渗出黑水——和月娘棺盖缝隙垂下的青丝散发同样腐臭。
暴雨夜惊雷炸响的刹那,奶奶的哭嚎刺穿厢房纸窗:"当年借阴兵害死三个孩子,
现在又要用亲孙子填棺?"闪电照亮庭院中竖立的黑棺,棺头饕餮纹正在吞噬雨水,
而爷爷手中的铜钱剑缠着我的胎发。七岁生辰那日,密室烛火在《鲁班书》上照出人形凹痕。
我的瘸腿恰好嵌进穴位图空缺处,像是四百年前就拓好的模具。"这才是李家的根。
"爷爷指甲抠下书页金粉抹在我眉心,那粉末沾血即燃,
烧出月娘发间鎏金梳篦的轮廓——缺了三齿,正对应夭折的堂兄们。
十岁那年中山装男人抬来的铁笼里,少女腕上青铜锁链与棺材同源。
当她的血渗入阴阳鱼眼时,棺中伸出的惨白手指点在我瘸腿处,
萎缩的肌肉下顿时钻出金线虫,啃噬声像摔碎一坛腌了十三年的女儿红。
此刻朱砂符咒在我皮肤上爬行,每道纹路都在复刻棺椁内的镇魂铭文。
爷爷蘸着黑狗血画完最后一道符时,
突然抽搐着踢翻墨斗——飞溅的血珠在墙面映出万历年间封棺场景:被活埋的男婴右腿蜷曲,
正与此刻我痉挛的姿势完美重叠。棺盖掀开的瞬间,月娘脖颈处龟裂的皮肤下露出半枚玉蝉。
那正是我周岁时爷爷挂在胸前的长命锁配件,如今嵌在她锁骨间,随着尸身呼吸起伏闪烁。
她獠牙上的镇魂符开始自燃,
火焰中浮现出我每日药汤里的金箔——竟是鎏金鲁班尺磨碎的粉末。"该把阳寿还回来了。
"爷爷的嘶吼震落梁上陈年纸钱,那些印着我生辰的冥币在尸气中翻飞。
当九具尸傀从暗河浮出时,它们溃烂的右腿都拴着红绳,
绳头系着我腿骨里疯狂滋生的金线虫。穿冲锋衣的少女斩断红绳时,
桃木剑映出月娘盖头下的走马灯:万历四十五年难产夜,稳婆将死婴的胎盘压在她舌下,
四百年来每个李家人咽下的药汤里,都泡着那个胎盘长出的尸菌。最后一枚青铜铃铛炸裂时,
我的瘸腿踏碎了棺底暗格。爷爷在血泊中化作白骨的手掌里,
攥着当年从月娘棺中盗走的鎏金梳篦——缺齿处正好插着三枚沾血的乳牙。
**第二章 尸菌渡**暗河血浪拍打小腿时,我才发现瘢痕里长出了菌丝。
那些雪白的絮状物正沿着金线虫啃噬的轨迹疯长,
在皮肤下织成《鲁班书》缺失的那页经络图。"别碰!"冲锋衣少女拽着我撞进溶洞,
她背包里滚出的玻璃瓶装着三颗乳牙,"你爷爷用子孙齿养尸菌,
这玩意现在把你当培养基了。"洞顶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菌丝上灼出青烟,
显出"万历四十五"的浮水印。追兵脚步声在洞壁间折射成多重回响。
少女用桃木剑挑破我锁骨间的玉蝉,
半枚鎏金钥匙掉进掌心——正是月娘棺头饕餮纹缺失的右眼。"去北斗棺,
那里藏着..."她突然噤声,耳后钻出朵尸菌花,爆开的孢子糊住了我的瞳孔。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帕擦拭眼帘。再睁眼时,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研磨墨锭,
砚台里泡着月娘那柄断齿梳篦。"李老没告诉你?"他指间转着枚青铜铃铛,
"从你出生那夜,你就是***棺材。"他背后的屏风突然倒塌,露出十二具水晶棺。
每具棺内都蜷缩着与我容貌相似的少年,他们的瘸腿伤口处开满尸菌花。
最末那具棺材里铺着褪色喜被,被角绣着"月娘"二字,枕上却放着我的长命锁。
"养蛊总要备足蛊种。"男人用梳篦蘸墨在我额头画符,缺齿处刮出血珠,
"你爷爷换了四十九个死婴才养成你这具'阴阳枢',可惜..."他忽然掐住我脖颈,
指腹的尸蜡渗入皮肤,"月娘当年难产时吞下的根本不是胎盘。"溶洞深处传来婴儿啼哭。
我挣扎间撞翻博古架,跌落的宣德炉滚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泛黄的接生簿,
万历四十五年三月初七的记录页沾着黑色水渍:戌时二刻,李氏嫡媳娩出双胞。
活婴右腿萎如枯枝,稳婆遵嘱将其闷杀。死胎裹入胞衣塞入产妇口鼻,忽见产妇瞳现双瞳,
腕生金线...纸页在此处被撕去,残边粘着片金箔。我摸着萎缩的右腿,
那些药汤里的金箔为何总带着乳腥味——四百年来每个李家人都在吞食月娘怨气凝成的尸丹!
男人手中的青铜铃铛突然炸裂,碎片割破他脖颈时涌出的竟是纸灰。我趁机扑向水晶棺,
尸菌花触到棺内寒气骤然收缩,在皮肤上勒出《鲁班书》的星象图。
当月娘的鎏金钥匙插入棺盖锁孔时,整条暗河突然倒悬,无数青铜锁链从水底射出。
"拦住他!"男人化作纸人前嘶吼,"北斗棺里锁着的是..."锁链穿透他胸膛的瞬间,
我听见四百年前月娘的尖叫与自己初啼重叠。棺盖滑开的刹那,菌丝暴长成血脉扎进棺内。
那具与我如同镜像的尸体心口插着半截梳篦,而缺失的三枚梳齿,
正嵌在我三位堂兄的墓碑上生长出的尸菌花里。尸体右手攥着张合婚庚帖,
男方生辰赫然写着我的八字。暗河对岸亮起引魂灯,爷爷的身影在灯下裂成三具骷髅。
中间那具戴着月娘的鎏金耳坠,指骨捏着枚沾血的乳牙:"好孩子,来换命吧。
"他脚下的河滩突然塌陷,露出埋着四十九具婴尸的陶瓮群,每具天灵盖都钉着青铜铃铛。
冲锋衣少女的桃木剑从虚空中刺出,剑尖挑着盏人皮灯笼。
火光中浮现出月娘被活埋时的场景:她撕裂嫁衣裹住死婴,用断齿梳篦剖开自己小腹。
当那团蠕动的菌丝被塞进婴尸口中时,我瘸腿的金线虫突然发出四百年来第一个母亲的哀哭。
**第三章 双瞳偈**金线虫的哭声在陶瓮间折射成四百道回声。我扯断心口菌丝时,
撕裂的皮肉下露出半幅刺青——正是月娘棺盖上的星宿图,只是天枢位嵌着我的乳牙,
而摇光位空缺处刻着万历帝的敕令印章。爷爷的骷髅指骨插入地面时,
四十九具婴尸陶瓮炸裂的骨片并未消散,反而在溶洞顶部拼出幅大明疆域图。
幽州地界处钉着枚青铜钉,正是月娘棺底取出的厌胜钱样式。
当人皮灯笼映出月娘分娩场景时,我发现稳婆襦裙下摆绣着钦天监的二十八宿纹。
他们塞进我口中的是...月娘的声音突然卡顿,
灯笼火焰中闪过半块龟甲残片——与《鲁班书》里夹着的蓍草签纹路严丝合缝。
冲锋衣少女的桃木剑穿透骷髅脊柱时,剑穗突然显现北斗七星的刺绣。她分裂的瞳孔里,
左眼映着现代别墅的雕花窗,右眼却是万历年间宗祠的兽面铺首。当她说出"戌时二刻"时,
我萎缩的右腿突然插入地面,在青砖上刻出个残缺的日晷图案。暗河倒流中,
万历四十五年的月光照亮我怀中的死婴。他脖颈处有道环形胎记,
与我七岁时在后山挖出的青铜钺刃口完全吻合。当金线虫在他眼中炼出血月时,
我瞥见月娘的嫁衣内衬上密密麻麻写满生辰——每个日期都对应着李家夭折的子孙。
杀了我!死婴吼叫时喷出的尸菌孢子,在暗河水面凝成"崇祯十七年"的浮水印。
四十九面铜镜中的某个镜像突然静止——那个我穿着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
正将月娘棺椁埋进十三陵的陪葬沟。爷爷的骷髅捧着的三彩眼球陶罐底部,
隐约可见"敕造观山窑"的款识。当鎏金钥匙插入我瘢痕时,
剧痛中闪现零碎画面:某个道袍老者正在月娘棺头钉入七枚玉钉,
排列形状恰似我后背的艾灸疤痕。暗河对岸的唢呐声里混着驼铃响动。
中山装男人马鞍的水晶棺残片上,拓印着嘉峪关外的星象岩画。他分裂的北斗瞳孔转向我时,
左眼第七星的位置正在渗血——与我昨日在祠堂磕破的额角伤处如出一辙。时辰到了。
他抛来的青铜锁链上串着十二枚玉琮,每枚内壁都刻着《鲁班书》的残句。
当锁链缠住我瘸腿时,那些金线虫突然开始啃食玉琮,
虫腹透出的荧光显出"建文帝"三个纂字。冲锋衣少女从疤痕钻出时带出团胎衣状的血肉,
落地即成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间,我听见四百年前月娘的尖叫与自己初啼重叠:衍儿,
记住观山窑的...棺盖合拢的刹那,有冰凉的手指划过我掌纹。在绝对黑暗中,
我摸到棺壁上的刻痕——是爷爷的笔迹:"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大饥,
换命棺噬九十九童男童女。"**第四章 观山谶**棺盖缝隙透进一线血光,
我听见冲锋衣少女沙哑的嘶吼:"李承衍!你腿骨里嵌着月娘的发簪!
"腐臭味突然被凛冽山风取代。我踹开棺盖时,正撞见中山装男人用青铜钺抵住少女咽喉,
钺刃缺口与我脖颈胎记完美契合。"观山窑九重锁,缺的就是你这把'人钥'。
"男人左眼的北斗渗出血珠,溅在钺身显出"削藩"二字,"当年姚广孝设局让建文帝假死,
用的就是你们李家的换命棺!"少女突然暴起,腐烂的右手抓住钺柄:"跑!
去后山找..."她眼眶里的尸菌花突然爆开,孢子烟雾中传来四百年前的马蹄声。"跑?
"爷爷的声音从山壁渗出,三具骷髅在岩画前重组,"乖孙儿,你七岁就进过观山窑了。
"他弹指震落洞顶钟乳石,露出后面藏着的陶俑工坊——每个陶工俑的右腿都裹着金箔。
我踉跄后退,踩碎满地玉琮残片。那些"建文帝"刻字突然游动起来,
汇聚成穿道袍的老者虚影:"永乐三年,
帝命吾封巫傩血脉于..."虚影被飞来的青铜铃铛击散,
中山装男人冷笑:"李家不过是我们汪家养的蛊皿。""汪藏海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