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焦黑,血迹干涸成了暗褐色,与城砖融为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林啸靠在一段残破的城墙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铠甲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凝固的暗红血液覆盖,又被尘土浸染,变得斑驳不堪。
左臂上的箭伤还在渗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筋骨,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夕阳如血,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这是雁门关被围的第七天了。
粮食没了,箭矢尽了,能站起来的士兵,不足千人。
而城外的赤焱军,黑压压的一片,像一群饿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这最后一道防线。
“将军!
西门外的百姓......差不多快撤完了!”
一个浑身是伤的亲兵跑过来,声音嘶哑。
林啸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重取代。
快撤完了就好,只要人还在,苍梧就还有希望。
“剩下的人,都跟我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刃上布满了缺口,却依旧寒光凛冽,“守住这条街,给百姓们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忠勇侯的援军,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也是支撑着所有将士的信念。
残余的士兵们,尽管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都挺首脊梁,跟在他身后。
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
“将军,您先走!
我们来断后!”
一个年轻的士兵喊道。
林啸回头,看了看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却摇了摇头:“我是主帅,岂能独活?
今日,我林啸便与雁门关共存亡!”
他拔出长剑,指向涌来的赤焱军,声如洪钟:“苍梧的儿郎们!
你们怕不怕死!不怕!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亲人!
我们要守护好他们,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震天的呐喊声,响彻街巷,带着决绝的勇气。
林啸冲在了最前面,长剑挥舞,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
赤焱军的士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的身边,士兵一个个倒下,却没有人后退一步。
一支冷箭射来,穿透了他的右臂。
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将射箭的士兵斩于马下,然后看也不看伤口,继续厮杀。
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剑柄,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体力在飞速流逝,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眼前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也仿佛变得遥远。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女儿栖梧小时候的样子,扎着小小的马步,认真地跟着他学剑,奶声奶气地说:“父亲,我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当大将军,保护苍梧!”
他还看到了永安城的春天,栖梧和瑶公主在草地上放风筝,笑得那么灿烂……“栖梧......”他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父亲......食言了......”不能带她去草原骑马了......但他不后悔。
他是苍梧的将军,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人民,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荣耀。
又一支箭射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林啸的动作猛地一顿,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羽,然后缓缓抬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要站着,像一座山,守在这片土地上。
“援军......一定会来的......”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数不清的箭矢,从西面八方射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林啸的身体晃了晃,最终没有倒下,而是保持着一个站立的姿势,定格成了一座血与铁的丰碑。
......赤焱军阵中。
敖猛看着那个背靠着断墙,身中数箭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身影,啐了一口,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林啸,倒是条硬骨头。”
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悍勇,也有几分对对手的尊重,“可惜,不识时务。”
他身边,是跟随他历练的十六岁的墨玄川,紧紧握着缰绳,指节泛白。
他看着那个屹立不倒的苍梧将军,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一位将军的战死,还是以这样惨烈而悲壮的方式。
他不懂林啸的坚持,明明己是必死之局,为何还要拼到最后一刻?
但他看着那道即使死去也未曾弯曲的脊梁,心中却莫名地受到了一丝冲击。
“将军,差不多可以拿下这里了!”
身边的亲兵说道。
敖猛正要下令总攻,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伴随着震天的号角。
“是苍梧军的号角!”
有士兵惊呼。
“援军!
是忠勇侯的援军到了!”
苍梧残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赤焱军阵脚顿时大乱。
敖猛脸色一变,看向远方扬起的烟尘,咬牙道:“撤!”
他知道,此刻再不退兵,只会被援军包围。
墨玄川随着大军撤退,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血红色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洒在林啸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光。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林啸。
也记下了这份在绝境中依旧燃烧的信念。
......援军冲进城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遍地尸骸,残垣断壁,和那道...身中数箭却依旧挺立的林啸将军的遗体。
忠勇侯翻身下马,走到林啸面前,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声音哽咽:“林将军,援军到了。
你守住了雁门关!”雁门关,守住了。
苍梧国,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