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夜归途
被人类双臂拖离地面的失重感，以及被厚重布料完全包裹的束缚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撕开了他记忆深处最黑暗的伤疤。
那些被孩童用石子追赶的午后，被野狗逼入死角的黄昏，在垃圾箱旁被醉汉踢中的雨夜——所有流浪岁月中最不堪回首的片段，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经末梢。
本能在他血管里咆哮，利爪在肉垫中若隐若现。
撕碎这束缚！
咬断这双手！
野性的呐喊在他脑海中炸响。
但——太虚弱了。
连抬起眼皮都成了奢望。
更可怕的是，包裹着他的黑暗里，那股源源不断渗入骨髓的暖意，正以不容抗拒的姿态瓦解着他的防线。
人类胸膛传来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咚咚、咚咚，像远古部落祭祀时的鼓点，竟奇异地压过了外界暴雨的喧嚣。
那股混杂着雨水咸腥、人类汗液与廉价洗衣粉的气息，此刻成了混沌中唯一的坐标。
小老黑惊觉自己紧绷的肌肉正在背叛意志，在那持续辐射的体温与沉稳心跳的共振中，一丝丝、一寸寸地松弛下来。
某种深植于血脉深处的记忆被唤醒，那是幼时蜷缩在母亲腹下的安全感。
排山倒海的困倦突然席卷而来，如同涨潮时的黑浪，瞬间吞没了所有挣扎的念头。
"呜......"喉间溢出的气音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这愚蠢的两脚兽......体温......倒是......意外的......墨绿色竖瞳中的锐利锋芒终于涣散，眼睑如同断线的幕布缓缓垂落。
紧绷的躯体彻底瘫软在那双人类臂弯里，只剩下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起伏，证明这个骄傲的灵魂尚未向死神臣服。
张伟抱着怀中这团冰冷潮湿的生命，感受着那似有若无的呼吸拂过手臂内侧最脆弱的皮肤。
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发酵，像是有人往他心口倒了一整瓶摇晃过的汽水，酸涩的气泡裹挟着微妙的暖意不断上涌。
他低头凝视外套缝隙间露出的那簇湿漉黑毛，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又抬头望向雨幕深处出租屋朦胧的灯火。
"坚持住，小家伙。
"他沙哑的嗓音被雨声切得支离破碎。
双臂不自觉地收紧，用自己单薄的胸膛为这具冰冷躯体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浸水的皮鞋重重踏入水洼，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裤管，每一步都比来时更加沉重，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向着那个被称作"家"的方向。
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凌乱的节奏（他慌乱中竟忘了撑开），顺着外套褶皱汇成细流，不断带走珍贵的体温。
但张伟分明感觉到，怀中那团生命与自己相贴的皮肤间，正滋生出某种对抗严寒的微妙暖流。
小老黑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浮沉。
肉体的痛苦化作铅块，拖着他不断下坠。
唯有那道固执的暖流，如同深海中的热泉，顽强地抵御着刺骨寒意。
那温度......是两脚兽的......心跳？
沉闷的震动穿透意识迷雾，咚咚...咚咚...演化成黑暗中最恒定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