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气息 陈旧又干净
雨声变得朦胧，取而代之的是陈旧木地板特有的吱呀，过期泡面调料包的咸香，积年灰尘的苦涩，以及某种它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家"的气息。
身下传来沙发布料粗粝的触感，包裹的湿外套被轻轻掀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如同烧红的钢针。
小老黑用尽力气才将眼睑撑开一道细缝。
模糊视野里，低矮的天花板被惨白灯光割裂成几何图形。
那个两脚兽放大的脸庞突然侵入视野，挂着水珠的眼镜片后，是一双他从未在人类眼中见过的——盛满焦虑却温柔的眼睛。
"醒醒？
嘿，能听到吗？
"人类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他湿漉漉的鼻尖。
冰凉的触感让它想打喷嚏，却连这个最简单的反射都无力完成。
昏黄的灯光下，小老黑墨绿色的瞳孔收缩成两道细长的裂隙，如同暗夜中最后熄灭的星火。
张伟模糊的倒影在那双涣散的兽瞳中扭曲变形，像是隔着一层雾气弥漫的毛玻璃。
"愚蠢的人类..."他虚弱地想着，刺眼的光线和嘈杂的声响如同钝刀般切割着他残存的意识。
"不行，得先弄干，不然会失温的..."张伟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深水中传来。
他慌乱地起身，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蜗居中掀起一阵忙乱的旋风。
小老黑的意识如同老式电视机里闪烁的雪花画面，在清醒与混沌间摇摆不定。
抽屉滑轨的摩擦声、水龙头拧动时的金属***、还有张伟压抑在喉间的咳嗽声，都化作支离破碎的音符，在它逐渐模糊的听觉中渐行渐远。
一块带着阳光余温的旧毛巾轻轻覆上他湿漉漉的身体。
虽然布料己经洗得发白，边角处甚至有些脱线，但那股被烈日亲吻过的干燥气息依然清晰可辨。
张伟的动作虽然笨拙，却比在弄巷中温柔了许多。
粗糙的棉纤维划过冰冷的皮毛，带来一阵刺痛却又温暖的触感。
人类的手掌隔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按压，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生怕伤到它的克制。
"忍着点啊，马上就好..."张伟低声呢喃，额前的碎发己经被汗水浸透，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随着体温的缓慢回升，小老黑的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渐渐浮出混沌的海面。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领地：斑驳的墙皮像是岁月留下的疤痕，简易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书桌上堆积的杂物中斜插着一个相框。
最令他在意的是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陌生气息——另一只猫曾经存在的证明。
这个人类的巢穴...比起那个漏雨的纸箱...它下意识地比较着，却在心底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
当毛巾第三次更换时，小老黑终于捕捉到了那个被刻意隐藏的细节——张伟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血迹己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细线。
它混沌的脑海中闪过几个记忆碎片：自己在剧痛中失控的利爪，人类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的手臂肌肉，还有那声被硬生生咽下去的闷哼。
书桌上的相框突然被夜风吹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老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映出照片上那只橘猫模糊的身影，它的尾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自己确实不是第一个被带回来的流浪者。
"别怕，那是小安..."张伟似乎察觉到了它的不安，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停顿，"它...去年冬天走了。
"人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缘，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一滴未擦干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相框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透明的痕迹。
窗外，暴雨仍在持续。
但在这个拥挤的出租屋里，某种比体温更微妙的东西正在两个生命之间缓慢滋长。
小老黑感觉到张伟的指尖在它耳后停顿了片刻，那是个犹豫的、试探性的触碰，轻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它本该抗拒，却发现自己虚弱到连最基本的警惕都难以维持。
"再坚持一下..."张伟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他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药瓶，白色药片撒了一地，在木地板上滚动出细小的声响。
小老黑看见人类蹲下身时明显踉跄了一下，湿透的衬衫后背上，雨水和汗水早己不分彼此，它觉得，他很干净，有阳光晒过树梢很舒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