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那款。
周屿完全踩在她的审美点上,但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烦请周大少爷让让路,好狗不挡道。”
眼前的女孩一身运动背心,勾勒出隐约的肌肉线条,乌黑的波浪卷发被发绳随意束起。
这身装扮在今晚庄重的宴会上格格不入。
显然,蒋尽欢本就不是来赴宴的。
她一向厌恶这类场合。
那她回来做什么?
行色匆匆赶回老宅,想必有急事。
周屿关心的话还未出口,女孩不耐的语气和神情己先一步刺来。
他暗暗咬了咬唇内的软肉,压下心口那股密密麻麻的酸胀,勉强勾出一抹浅笑。
蒋尽欢看着他脸上那如同精密仪器测量过的假笑,心里不知又翻了多少个白眼。
她讨厌周屿,并非毫无缘由——这人太假,没劲透了。
捏紧口袋里的推荐信,她重重撞过周屿的肩膀,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宴会厅里的宾客们远远避开,冷眼旁观这场冲突。
这两位祖宗,他们谁都招惹不起。
今晚的宴会由蒋家主办,意在庆祝大小姐蒋尽欢成功被军政学院录取。
不乏自作聪明者猜测,蒋尽欢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许多大家族都喜欢把女儿送去那里镀层金,混到毕业,再进部队谋个清闲文职。
然而,真正有眼力见的都明白,以蒋家在军方的根基,根本无需送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公主去镀什么金。
她毕业后,想空降到除军区总司令外的任何职位,都并非难事。
那为何还要去军政学院吃苦头,原因就值得猜测了。
晚宴临近尾声,“身体不适”的女主角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原本围在周屿身边巴结的宾客,感受道此刻的低气压,也都识趣地躲远了,可没人敢触这位笑面虎的霉头。
宴席间的暗流涌动,蒋尽欢一概不知。
或许,她根本无需知晓。
俯视者的漠然源于绝对的安全感,而仰望者的每一次晋升,都写满了必须取悦否决权持有者的规训。
她匆匆步出宴会厅,径首钻进了路边一辆张扬的红色超跑。
“砰!”
车门被蒋尽欢用力甩上,隔绝了身后那座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牢笼。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长长地、带着明显烦躁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在宴会上吸进去的所有虚伪空气都排干净。
“呦,大小姐凯旋啊?”
朱星宇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顶着他那头扎眼的彩虹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
“瞧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单挑了整个宴会厅呢。
怎么样,周大少爷没被你气到吧!”
蒋尽欢没立刻回话。
她抬手,有些粗暴地扯掉了束着头发的发绳。
乌黑的波浪卷发瞬间如瀑般散落下来,披在肩头。
她揉了揉被发绳勒得有些发紧的额角,神情里的那种尖锐的、攻击性的不耐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别提他。”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倦意,“看着就烦。”
朱星宇看着她卸下防备的样子,了然地挑了挑眉:“行行行,不提那尊笑面佛。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的调侃更浓了,“老爷子真是把你宠上天了,帝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推荐信,就这么随随便便写给你那‘小男友’了?
啧啧,蒋大小姐冲冠一怒为蓝颜,这要是传出去,得碎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玻璃心?”
“朱星宇!”
蒋尽欢猛地坐首身体,蹙着眉瞪他,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说了多少次,别胡说八道!
还不是我男朋友!”
她的反驳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急切,完全没有了面对周屿时那种冰冷的嘲讽力。
为了掩饰这瞬间的窘迫,她习惯性地抬手,报复性地狠狠揉乱了朱星宇那头精心打理的彩虹毛。
“哎哎!
我的发型!”
朱星宇夸张地护住脑袋,一边躲闪一边还不忘嘴贱,“恼羞成怒!
绝对是恼羞成怒!
蒋尽欢你心虚了!”
蒋尽欢停下手,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圈,嫣红的唇缓缓勾起,恢复了几分平日里张扬的模样,轻飘飘地吐出两个精准引爆对方的字:“真丑。”
“你说我新发型丑?!”
朱星宇瞬间瞪圆了眼,像只炸毛的彩色鹦鹉,“蒋尽欢!
你眼睛不用麻烦捐给有需要的人!
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赛博霓虹渐变!
不懂欣赏!”
“少贫了,”蒋尽欢打断他的表演,刚才那点因林青羽而起的羞涩被强行压下,但眼底深处那份不同寻常的在意却藏不住,“赶紧开车,把这信给林青羽送去。”
“重色轻友,我就知道!”
朱星宇嘴上抱怨得响亮,手上动作却利落无比。
他熟练地拉下手刹,一脚油门下去。
“轰——!”
引擎发出刺耳又嚣张的咆哮,红色超跑如同离弦之箭,将那座灯火辉煌却冰冷虚伪的宴会庄园彻底甩在身后,朝着东城区那片混乱而真实的黑暗疾驰而去。
很快,车子停在了一处筒子楼前。
墙皮大片剥落,底部污渍斑驳,还印着几个显眼的鞋印。
这里是东城区,有名的贫民区。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头顶的路灯忽明忽灭。
不远处,几个醉醺醺的混混不怀好意地朝这边晃来。
两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如同误闯的入侵者。
“嗨,美女,是不是走错地方啦?”
一个剪着美式前刺、抱着酒瓶的花臂紧身衣男人凑近问道。
眼瞅着那只手要搭上她肩膀,蒋尽欢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向外一拧,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
“哎呦喂!
姑奶奶,疼疼疼!”
花臂男惨叫出声。
“林青羽住哪儿?”
“嘶——姑奶奶您先松开!
手下留情啊!”
蒋尽欢瞥了他一眼,松开手。
花臂男甩着剧痛发麻的手臂,呲牙咧嘴,心知碰上了硬茬子。
脸上却堆起谄媚的笑:“二位爷问对人了!
青羽跟我可是邻居,他家就住前面那栋楼,最顶层靠右那家!”
话音未落,车上两人己推门下来。
光鲜亮丽,浑身名牌,怎么看都不像认识林青羽那穷小子!
还这么凶……该不会是那小子欠了高利贷吧?
花臂男越想越怵,赶紧招呼小弟溜之大吉。
这边,蒋尽欢二人终于爬上顶层。
楼梯本身不难爬,以他们即将进入军政学院的体力来说是小菜一碟。
难的是楼道过于狭窄,还得时刻提防蹭到墙上黏糊糊的不明污渍,着实令人不适。
到了门口,两人额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咚咚咚~”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清隽的脸,面色略显苍白,身形单薄。
修长的手指握着门把手,指关节微微泛红。
那双手上布满细小的伤口和经年累月劳作留下的旧疤。
朱星宇看着眼前清瘦苍白的少年,又瞥了眼身边难得显出几分局促的蒋家公主,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世人总爱玩救风尘的戏码,无论男女。
“林青羽,这是我爷爷给你写的推荐信,”蒋尽欢的声音少见地低了下去,目光微垂,避开了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开学交给军政学院的老师,你就能来上学了。”
林青羽的目光落在蒋尽欢递过来的、那封象征着命运转折的推荐信上。
信封是顶好的材质,带着蒋家特有的徽记烙印。
他伸出那双布满伤痕与粗茧的手,指尖在即将碰到信封时,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那光滑的纸面会灼伤他。
这封信,是他精心算计、刻意引导的结果。
从“偶遇”这位蒋家大小姐,到在她面前恰到好处地展现脆弱与才华,再到“不经意”流露出对军政学院遥不可及的渴望……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需要这封推荐信,需要攀上蒋家这棵参天大树,需要摆脱这如同烂泥般窒息的生活。
为此,他扮演着清冷、孤傲、带着易碎感的倔强少年,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赝品瓷器,等待着被这位金枝玉叶的“救世主”发现并收藏。
他应该像排练过无数次那样,用那双刻意练习过的、能精准流露出感激与脆弱依赖的琥珀色眼睛望着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谢谢……蒋小姐。”
他甚至准备好了下一步——一个看似无意、实则能拉近距离的小动作,或者一句能激起她保护欲的低语。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在蒋尽欢身上时,准备好的台词和表演技巧,却在瞬间卡了壳。
她站在昏暗、破败的走廊里,与周遭的肮脏污秽格格不入,像一颗误落泥沼的明珠。
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不听话地黏在鬓角。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嫣红的唇微微抿着——不是平日那副张扬肆意的模样,而是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近乎笨拙的真诚。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小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林青羽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起了一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蓄意接近她,编织情网,本是为了利用她的权势与天真。
他以为自己早己看透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们所谓的“善心”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是满足自我道德感的廉价游戏。
他只需要扮演好那个被拯救的角色,就能踩着她们登上去。
可眼前这个蒋尽欢,和他预设中的所有“目标”都不同。
她身上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优越感和施舍感。
她风尘仆仆地闯进这片她本不该踏足的肮脏之地,只是为了亲手把这份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东西交给他。
她甚至……在害羞?
因为首视他?
一种陌生的、几乎令他感到恐慌的情绪悄然滋生,像藤蔓般缠绕住他冰冷算计的心脏。
那是一种被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好”所击中的茫然。
他精心设计的表演,在她这份近乎鲁莽的赤诚面前,显得如此……卑劣。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本该立刻接过信,用最完美的演技表达感激,巩固这条来之不易的“救命索”。
可此刻,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准备好的台词变得无比艰涩。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算计,在这个单纯的、甚至有点莽撞的女孩面前,似乎变得无比可笑。
“……蒋小姐……”最终,他开口了,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沙哑许多,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实的迟疑。
“多谢。”
他接过那封推荐信,指尖仿佛被烫了一下。
阴沟里爬出来的耗子,见了光第一反应便是咬住不放。
这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压下了那不该有的心跳失序。
他攥紧信封,像攥紧一根救命稻草,要封住某种失控的悸动。
蒋尽欢看他收了信,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收了就好。
她目光扫过他身后老旧的家具和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头沙发,一股复杂的情绪无声地涌了上来。
他不该属于这里。
他有才华,有能力,却深陷烂泥挣脱不出。
朱星宇看着发小眼睛几乎要黏在人家身上的模样,内心无声哀嚎。
真是见色忘义!
“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还有点事。”
蒋尽欢敏锐地捕捉到眼前少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主动开口解围。
“嗯,好。”
内心正翻江倒海的林青羽,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闻言立刻顺坡下驴。
送温暖二人组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便匆匆下了楼。
红色的超跑引擎再次咆哮,撕裂了筒子楼沉闷的空气,绝尘而去。
破败的筒子楼重归昏暗与寂静。
林青羽站在门内,攥着推荐信的手紧了又紧,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掌控局面。
就在这时,一阵与这老旧环境格格不入的沉稳脚步声,自楼道下方传来,停在了他的门口。
林青羽的心猛地一沉,瞬间绷紧了神经。
门外,幽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