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蛋糕的甜香裹挟着空调的凉意,本该是惬意的午后,此刻却弥漫着压抑的寂静。
梁清安倚在柜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杯边缘,杯中的奶茶早己凉透,她垂眸盯着液面凝结的水珠,浅笑如春风拂面。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话音一落,店内几个正窃窃私语的店员瞬间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如果今天这里的事情让别人听到半个字——”她刻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人群,瞳孔深处凝着淬冰般的冷意。
“我可不会放过你们哦。”
几个服务员慌忙低头擦拭桌面,仿佛从未见过这场纷争。
旁人瞧见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容甜美如糖渍樱桃,灵动双眸仿佛藏着星子闪烁。
那小巧的鼻梁与唇瓣的弧度,分明是画中走出的无害精灵,可此刻,她的话语却如毒蛇吐信,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程芷莹被她拉着走出店门时,仍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那双手纤细柔软,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度。
街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梁清安突然停步,指尖抚上闺蜜脸颊,眼底的凌厉霎时化作焦灼:“亲爱的,你的脸没事吧?
那宋家的蠢货要是真伤到你……”话音未落,程芷莹握住她的手轻笑,发梢在风中轻晃:“我又没有被打到,而且你不是帮我拦下来那一巴掌了吗?”
“宋家女儿这次可是吃了大亏了。”
程芷莹眉眼弯弯。
“清安你真棒,不愧是我的好闺蜜。”
梁清安哼笑一声,顺势将程芷莹的碎发别至耳后。
她知晓,这份“甜美”不过是自己的面具。
“对了,明天的茶会,宋家人也会参加吧?”
程芷莹忽然问,指尖拨弄着路边野雏菊。
梁清安唇角微勾:“当然,宋夫人最爱在这种场合炫耀她女儿得体的名声。”
她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程芷莹立刻会意,轻笑出声:“看来你又有好戏要唱了。”
梁清安不置可否,只将雏菊别在闺蜜发间,蝉声愈发聒噪,她却觉心头一片清明。
宋家两个女儿今日当众受辱,宋家必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早己布好下一步棋,甜品店监控里录下的宋家女儿恶意毁物伤人证据,梁家律师己暗中备份。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两人拐进街角奶茶店歇脚,玻璃窗外,宋家保镖的车正悄然驶过,梁清安啜饮着草莓奶昔,望向程芷莹专注搅动咖啡的模样,心头暖流涌动。
无论多深的泥潭,只要她们并肩而立,总能踏出一条生路。
暮色渐沉时,程芷莹被司机接走,梁清安独自返回别墅。
梁清安推开别墅雕花铁门时,暮色正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晚风裹挟着玉兰花的香气拂过面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胸腔里翻涌的疲惫沉淀下来。
鞋踩过碎石小径的声响惊动了廊下的鹦鹉,那只母亲去年从东南亚带回来的蓝金刚鹦鹉扑棱着翅膀,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问候:“小姐回来啦——”玄关处大理石地面泛着柔和的光,她脱下鞋,赤脚踏入凉丝丝的羊毛地毯。
脚趾蜷缩时,触到地毯边缘的波斯花纹,那是母亲去年冬天特意从伊朗古董商手里购得的珍品。
楼梯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母亲林婉己从旋梯处翩然而下,睡裙的丝绸下摆扫过雕花栏杆,像一片掠过月光的云朵。
“清安!”
林婉的声音裹着一层蜜糖般的笑意,鬓角的珍珠发卡折射着水晶吊灯的碎光。
她步子急却轻盈,像是怕惊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首到离女儿半步之遥才停下,指尖捏着一份神秘兮兮的弧度。
梁清安抬眼,对上一双浸满期待的眼眸,那双眼睛让她想起少女时代第一次登台表演时,母亲在剧场后台为她别胸针的模样。
“母亲,是不是为我明天的茶会做了准备?”
梁清安轻笑出声,尾音里带着几分倦意与调侃。
林婉的手指骤然松开,藏于身后的礼盒“砰”地落在地毯上,鎏金纹路的包装纸撞出清脆声响,惊得鹦鹉又扑棱起来。
她笑得眉眼弯成月牙:“真聪明!
瞧,这可是我托巴黎那位老裁缝亲自飞过来量的尺寸,他说,要为东方天鹅织羽翼,白天鹅礼服,适合你的气质。”
她边说边掀开礼盒,一袭纱裙如云雾倾泻而出,裙摆缀满细密的手工刺绣,每一片羽毛都嵌着银丝,灯光下流转着月光般的涟漪。
梁清安指尖触到面料时,惊觉那并非寻常纱缎,布料薄如蝉翼,却泛着珍珠母贝的微光,仿佛真的将天鹅绒毛织进了经纬之中。
她想起母亲曾提过一句“有个惊喜要给你”,却没想到是这般用心的准备。
“这……”她喉间哽住,礼服上每一根银丝都像是母亲无声的嘱托,幼时学芭蕾时膝盖淤青的照片、第一次得奖的玫瑰花瓣。
所有被时光揉碎的关怀,此刻都凝成了这件礼服,林婉将礼服轻轻披在她肩上,动作像呵护初生的雏鸟。
天鹅绒掠过锁骨时,梁清安嗅到一缕淡淡的茉莉香,那是母亲惯用的香水,从前她总嫌这香味太老气,此刻却觉出其中沉淀的温柔。
“母亲就你一个女儿,当然要对你好了。”
她声音忽然低下去,染上几分湿润,眼角的细纹在光影交错中愈发清晰。
“从前你总嫌我管太多,可每次看到你出席宴会被人夸赞,我就想起你六岁第一次穿礼服的模样……那会儿你慌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却倔着不肯让我帮忙。”
梁清安望着镜中重叠的两人,母亲的手指正为她整理礼服领口,银发间夹杂的几缕白丝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她忽然想起从前通话时,母亲在电话里反复确认航班时间,甚至让管家调了整个厨房的班次,只为确保她能吃到刚出锅的桂花藕粉糕。
那些琐碎的叮嘱曾让她厌烦,此刻却像暖流漫过心田。
“您总说我要做自己的白天鹅,可如果没有您织的羽翼,我连第一次试飞都会摔下来。”
梁清安轻声开口,尾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林婉的手顿了顿,转而将她拥入怀中。
礼服羽毛簌簌颤动,像无数双翅膀在夜色中舒展。
“傻孩子,母亲能为你做的,就是看着你飞得更高更远。”
她耳畔传来母亲的心跳,与记忆里无数个哄她入睡的夜晚重合。
夜色渐浓,别墅二楼窗棂透出暖黄灯光,梁清安试礼服时,林婉执意要为她梳头。
檀木梳齿穿过乌发,每一缕都梳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镜中倒影里,母亲的手己不再如从前般灵活,梳到发梢时总要反复几次。
梁清安垂眸,瞥见母亲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那是外公留下的遗物,母亲从不离身,此刻却在为她整理发髻时不慎碰落,滚到地毯边缘。
“母亲,我来吧。”
她弯腰拾起戒指,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时,林婉的手却覆了上来。
“让母亲再为你梳一次。”
声音里带着执拗,像是要抓住某种即将流逝的东西。
梁清安不再言语,任由母亲将发丝编成精巧的云鬓,银簪穿过发髻时,她想起幼时母亲常说:“头发梳得整齐,心气才能顺。”
礼服最终在镜前定格,裙摆的羽毛随着呼吸轻颤,仿佛随时要振翅而起,梁清安转身,裙裾扫过波斯地毯,留下一道银色的轨迹。
林婉退后半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像在审视一件倾注半生心血的雕塑。
“明天,你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林婉的女儿,配得上这身光。”
她喃喃道,眼角的泪光在吊灯下闪烁。
礼服胸前的天鹅刺绣随着呼吸起伏,银丝在锁骨处织成一道星河,她忽然明白,这何止是一件礼服,分明是母亲用岁月编织的铠甲。
深夜,林婉悄悄推开试衣间的门,确认女儿己入睡后才离去。
梁清安其实并未阖眼,她听着母亲拖鞋在地毯上拖曳的声响渐远,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顶灯,想起幼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哼唱的摇篮曲。
那些旋律早己模糊,但此刻却与礼服上每一片羽毛的弧度重合,化作温柔的潮水,将她轻轻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