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冒着大雨赶到了将军府,府内己经乱作一团了。
雨水顺着姜念的脸颊滑落,与泪水混作一处。
她赤足踏过将军府前积水的青石板,每跑一步,脚底便被碎石硌得生疼,可她浑然不觉。
府门大敞,檐下白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肖珏——!
"她的呼喊被雷声吞没。
灵堂尚未设好,府中仆从慌乱奔走,无人顾得上拦她。
姜念跌跌撞撞穿过回廊,忽然在祠堂洞开的门前刹住脚步。
昏黄的烛光里,肖珏跪在蒲团上,背影如一把出鞘的剑。
他戴着孝帽,穿着玄色战甲,颈侧的刀伤还未愈合,脚下积着一滩暗红的水——竟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怀瑾..."姜念喉头哽咽,轻轻推开门。
肖珏没有回头。
他面前摆着半块残缺的令牌,那是肖家军主帅的信物,如今只剩焦黑一角。
"父亲他……连句话都不曾留下"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当我赶到父亲身边时,那里只有满地尸骸...和插在父亲心口的剑,他的气息全无"姜念瞳孔骤缩。
她颤抖着伸手想碰他的肩,却在触及前被肖珏猛地攥住手腕。
他转身时带翻烛台,火光倏忽熄灭。
黑暗中,她看见他猩红的双眼,仿佛濒死的兽。
"他们说他通敌叛国..."肖珏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她生疼,"念念,你信吗?
""我不信!
"姜念斩钉截铁,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肖伯伯为人忠烈,他不会!
"黑暗的祠堂里,姜念的手腕被肖珏攥得生疼,可她却没有挣脱。
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像是濒临崩溃的弦,再紧一分就会断裂。
"怀瑾,"她轻声唤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背,"肖伯伯不会白白牺牲,我们一定会查***相。
"肖珏的呼吸沉重,猩红的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愤怒。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姜念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裙紧贴在身上,发丝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边。
更刺目的是她赤着的双脚,脚底被碎石割破,血迹混着雨水,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你……"肖珏的声音骤然哑了。
他这才意识到,她是一路冒雨奔来,连鞋都未穿。
姜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脚底的刺痛,可她却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些小伤。
"肖珏闭了闭眼,像是极力压下某种情绪。
再睁眼时,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先去换衣服。
"姜念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肖珏己经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肩上。
残留的温度和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包围了她。
"可是你——""听话。
"他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你这样会染风寒。
"姜念抿唇,终于点头。
肖珏扶着她走出祠堂,雨水依旧倾盆而下,他却将她护在身侧,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大半风雨。
——肖珏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烛火摇曳,驱散了雨夜的寒意。
姜念坐在软榻上,脚底朝上,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还沾着细小的砂石。
"忍着点。
"肖珏单膝跪在她面前,用沾了温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伤口。
姜念倒吸一口凉气,脚趾不自觉地蜷缩,却硬是没吭声。
肖珏抬眸瞥她一眼,手上动作放得更轻:"疼就说。
""不疼。
"她摇头,目光却落在他颈侧的刀伤上,伤口狰狞,显然只是草草处理过,"你的伤……""死不了。
"他淡淡道,继续低头替她清理伤口。
姜念鼻尖一酸。
曾经的肖珏,受了再小的伤都要在将军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地喊疼,就为了骗她亲手给他上药。
可现在,他连这样深的伤口都懒得在意了。
"怀瑾,"她轻声道,"肖伯伯的事,我一定会帮你。
"肖珏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包扎,声音低哑:"你不该卷进来。
""可我己经卷进来了。
"姜念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肖珏终于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低声道:"……谢谢。
"姜念摇头,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爷!
太太她!
"肖珏眼神一凛,迅速站起身。
姜念也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夫人怎么了?
""太太自尽了!
在将军的灵堂”这话伴着一声惊雷,肖珏差点站不稳。
顾不上别的,肖珏己经冲出去了。
姜念脸色骤变,猛地站起来:"怀瑾!
"她也顾不上自己脚上的伤,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姜念赶到灵堂时,暴雨正冲刷着将军府的屋檐,雨帘如注,将整个世界都模糊成一片灰暗。
灵堂内,白幡飘荡,烛火摇曳,映照着中央那口漆黑的棺椁——而就在棺椁前,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