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饥火焚心茹毛血,残躯叩户见人烟
这饥饿如同无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伴随着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
它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凶兽,疯狂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将文明世界的餐桌礼仪和生物实验台上的无菌手套撕得粉碎。
生存!
必须生存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心跳,顽强地、执拗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搏动。
“爸…妈…小锐…”一个模糊的、带着血沫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瞬间被荒原干燥的风带走。
父母温和的笑容,弟弟凌锐那总带着点调皮捣蛋却又无比依赖的眼神,像破碎的镜片,刺痛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
他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他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温暖又坚实的家!
“呃啊…”凌俊痛苦地蜷缩在一丛扭曲如鬼爪、散发着硫磺金属混合气味的暗紫色荆棘下,视野里双月诡异的银辉和暗红太阳锯齿状的边缘扭曲变形。
他必须进食,立刻!
否则,这荒原只会多一具被风干的无名骸骨。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扫视着这片死亡之地。
那些低矮的形似凝固黑色火焰的植物,叶片坚韧如革,布满细密的尖刺。
他伸出被胶质包裹的手,抓住一片叶子,用力撕扯。
“嘶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叶子被扯下。
凌俊几乎没有犹豫,将那散发着怪异腥气的叶片塞进嘴里,牙齿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切割并研磨。
难以言喻的苦涩与酸臭,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和类似铁锈的腥甜味瞬间爆炸开来,胃部剧烈翻搅。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喉咙如同被砂砾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粗糙的纤维勉强滑入食道,那狂暴的饥饿感似乎被暂时堵塞了一下,随即又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
不够!
远远不够!
身体在疯狂地索取能量!
凌俊的眼眸布满血丝,视野边缘的黑斑如同不祥的鸦群。
他踉跄着爬向一处岩石的阴影。
那里,一只约莫巴掌大小的生物正警惕地探出头。
它形似西医却绝非地球上的蜥蜴!
它的身体覆盖着深紫色、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甲壳,甲壳上布满了不规则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蓝绿色斑点。
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三对不断颤动的、如同天线般的黑色触须。
更诡异的是,它依靠六条细长且末端分叉如钩爪的节肢移动,速度极快,在岩石上留下淡淡带有荧光痕迹的粘液。
凌俊的呼吸瞬间粗重如牛喘,涎水不受控制地淌下,与唇边的胶质混合。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了过去!
动作因剧痛和虚弱而笨拙不堪,但那股源自“必须活下去”的狠厉却惊人地精准。
那怪异的生物惊惶地试图用钩爪攀上岩石缝隙,却被凌俊布满胶质的手掌狠狠拍下、死死按住!
没有火,没有刀。
凌俊张开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用牙齿狠狠咬向那覆盖着硬壳的背部!
“咔嚓!
噗嗤!”
硬壳碎裂的脆响和温热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腥甜、金属锈蚀和奇异***气味的液体猛地涌入凌俊口中,与口腔内壁的胶质物混合,形成一种地狱般的粘稠触感。
碎裂的甲壳、滑腻的内脏、坚韧的节肢……他毫无选择,如同最原始的掠食者,疯狂地咀嚼、撕扯、吞咽。
腥咸滑腻带着生肉特有的浓烈气息,冲击着他的感官极限。
胃部如同被重拳击中,剧烈地痉挛、抽搐、***,但他只是机械地、不顾一切地啃食着,仿佛要将这生物的生命力连同自己对归家的执念一起嚼碎、吞下、化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活下去…回家…”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伴随着他心底无声的嘶吼。
父母担忧的面容,弟弟可能还在等他回去打球的约定,成了支撑他吞咽这些恶心之物的唯一支柱。
生食带来的些许热量如同投入烈焰的枯叶,短暂地延缓了他生命的崩解。
他又找到几株相对柔软的、会分泌粘液的肉质根茎,和一些外壳坚硬体内却流淌着荧光绿浆液的甲虫状小虫,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干呕和胃部的绞痛,但他停不下来。
覆盖全身的胶质物似乎因他剧烈的生命活动而加速了渗入,皮肤下的湿冷感愈发清晰。
一天一夜。
双月轮转,暗红太阳再次爬上锯齿状的天空。
凌俊不知道自己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跋涉了多远。
他的世界只剩下龟裂的深褐色大地、扭曲的紫色荆棘、那些形态诡异的小生物,以及那永无止境的撕心裂肺的饥饿、虚弱和对家的无尽思念。
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视野被浓重的黑雾笼罩,眩晕如同深海暗流,不断将他拖向意识沉沦的边缘。
“不能倒…爸妈…小锐…等我…”他嘶哑地低语,嘴唇干裂渗出的血珠瞬间被胶质吸收,留下更深的麻木。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粘稠沥青包裹、正在缓慢沉入无底深渊的溺水者,意识的光明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就在他眼前彻底被黑暗覆盖,双腿如同朽木般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即将向前轰然倒下的瞬间——在扭曲蒸腾的热浪尽头,在那片绝望的深褐色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如同在永夜中窥见一丝微弱的星光!
凌俊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气,将对家人的思念化作燃料,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压向那个方向!
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胶质的腥气。
近了…更近了…低矮的土坯院墙,深褐色茅草覆盖的屋顶,歪斜木桩围成的简陋篱笆…一个原始粗糙,却代表着生存与希望的村庄!
“回家…”模糊的音节从他喉中滚出,随即,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
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的皮囊,重重地扑倒在村口干燥滚烫的浮土路上,激起一片尘埃。
……“当家的!
快…快来看!
村口…村口倒着个人!
像是…像是荒原里逃出来的!”
一个充满惊惶与恐惧的中年女声划破了村庄的寂静。
“啥?
人?
这鬼地方…”一个粗犷而带着警惕的男声迅速靠近。
凌俊残存的模糊意识,只感觉到几双粗糙、温热、带着厚茧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覆盖着胶质的身体,将他翻了过来。
随即是两声清晰的倒吸冷气声。
“老天爷!
瞧这模样…浑身是伤,臭烘烘的,怕是在荒原里遭了大难了?”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同情。
“还有气儿!
快,抬回屋!
是条命就不能扔在村口喂沙狼!”
男人声音带着一种底层生命特有的坚韧朴素和善良,“去灶上热点米汤!”
凌俊感觉自己被抬离了滚烫坚硬的土地,进入了一个相对阴凉的空间。
接着他便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无意识。
……“妈...”半梦半醒中的凌俊嘟囔了一声,在伴随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隐约的食物香气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看到的,是粗糙但坚实的原木房梁和厚实的茅草屋顶,空气中混合着土腥味、淡淡的烟草气,那是小时候去大山里外婆家的味道。
凌俊左右看了看,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厚干草和粗布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张带着补丁薄薄的不知名的兽皮。
全身的剧痛依旧存在,但减轻了许多,变成了深沉的酸楚和无力。
皮肤表面那滑腻冰冷的触感虽然消失了,但一种源自身体内部的湿冷感依旧清晰可感,仿佛骨髓都被寒气浸润过。
那狂暴的饥饿感也暂时蛰伏,如同退潮的猛兽。
“娃儿,醒了?”
一个温和而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
凌俊循声望去,一位面容慈祥、眼角的皱纹刻满岁月风霜的大婶,正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走来。
“可算醒了!
来,喝点热糊糊,加了点土薯和肉干末,养身子。”
旁边,一位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大叔也凑过来,憨厚地笑着:“醒了就好!
真怕你熬不过来。
在村口那会儿,跟个血葫芦似的,吓人哩!
你是打哪儿来的?
咋在荒原里弄成这副模样?
凌俊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却被大婶轻轻按住:“别动别动,你身子还虚得很!
先喝点。”
她小心地舀起一勺温热粘稠和淡淡肉味的糊状物,喂到凌俊嘴边。
那味道古怪,但对此刻的凌俊来说,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他贪婪地吞咽着,暖流熨帖着空乏的肠胃,也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冰冷。
“谢…谢谢大叔大婶救命之恩…”凌俊的声音沙哑,但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眼眶微微发热。
“小伙子你都昏了两天了,咋弄的浑身伤啊?”
大叔见凌俊身体己有明显好转,便问出了心中疑惑。
凌俊并不知此处何处,也不知该如何讲诉才能让大叔大婶更好理解,便忍着喉咙的刺痛,讲述了自己心中略作修改过的遭遇:山中探险,迷路,遭遇野兽…他刻意隐去了“地球”等部分字眼,只说醒来就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
大叔听完挠挠头,“俺们这叫‘赤土村’,归‘黑石城’管。
遇到野兽?
这准是荒原深处跑出来的,说不准还是魔物哩!”
“魔物?”
凌俊心头一紧。
“是啊,”大婶脸上也露出深深的惧色,“平时荒原中有不少野兽,不过魔物可就邪性了!
你能活着走到俺们村,真是命大!
正说着,屋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木门被推开。
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材健硕,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穿着深灰色制式劲装、腰挎带鞘腰刀,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干练沉稳的气势。
“爹,娘,我回来了。”
年轻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炕上的凌俊身上,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视,似乎在评估他的伤势和状态。
“这位是…?”
大叔大婶连忙将如何救助凌俊,以及凌俊的离奇遭遇又说了一遍。
大叔又跟炕上的凌俊介绍了一下家中情况,顺便解答一些凌俊的疑惑:大叔姓赵,平时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一声赵老汉,大婶也都跟着叫赵婶子,年轻男子名为铁峰,28岁,在县城里当差,是城里的捕头,趁着今天正是休假的时间,回来探亲。
谈到到自己的儿子,大叔大婶总掩饰不住脸上的骄傲,听的赵铁峰也是脸色发红。
村子一共不到二十户人家,靠着村中薄田以及每个月和老猎头去荒原狩猎所得,和城里换点稀罕物,勉强糊口。
村子因与赤土荒原相邻,也就名为赤土村,归属于宋国辖下黑石城管,至于宋国以外,只知西北东相邻三个国家吴国、越国、韩国,南方相邻便是无尽的赤土荒原,大宋以武立国,建国百余年,目前算得上国力昌盛。
谈到到自己的儿子,大叔大婶总掩饰不住脸上的骄傲,听的赵铁峰也是脸色发红。
“俺儿子见多识广,还杀过荒原魔物哩!
让他给你瞧瞧伤。”
赵老汉满脸骄傲。
赵铁锋走到炕边,俯身仔细检查凌俊,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听爹娘说你伤势很重,但是现在外表几乎看不到什么伤了,就是身子太冷可能有些暗伤也说不准。”
他并未发现凌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与荒原魔物相似的阴冷气息,但那异常苍白的肤色,还是让他感到一丝异样。
但想着爹娘说他之前受了重伤,想来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吧,便也没在意。
“对了,铁峰,你这次休假应该有半个月吧。”
赵老汉抽着旱烟,边抽边说:“再过几天老猎户要带着村里的青壮去狩猎,你也跟着去吧,照应一下,上次狩猎遇到个大家伙,王婶子家里六子伤了不说,还让大家伙跑了,六子这次去不成,村里就数你本事大,你多出点儿力,分点儿好货,正好给小凌补补身子。”
“成,我这次回来也有这个打算,上次回来没赶上,我还挺遗憾。”
赵铁锋扭回头说到。
“赵叔,我也去吧,我感觉也好的差不多了。”
凌俊赶忙说道,他深知本就寄人篱下,再怎么脸皮厚,也不能看着人家儿子去犯险,自己却心安理得的躺着。
“那哪成,看你细胳膊细腿,肯定也没把子力气,再说你伤还没好利索,哪能让你跟着狩猎呢!”
赵老汉连忙摇着脑袋。
“我真好差不多了。”
凌俊接着说道“实在不行让铁峰哥教我几招,如果铁峰哥觉得我能去了,我就去,我也想给大家出分力。”
“那···那行吧,你要真觉得能行,那也就跟着去吧,不过别勉强,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命,再丢了可不合适。”
赵老汉皱着眉说道。
“爹,小凌能从荒原出来,咋也能有点儿本事,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呢么。”
赵铁锋大咧咧的说道。
“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小凌如果觉得身体可以了,我再教你一些招式,到时候有你铁峰哥罩着你,保准你没事儿。”
“那成,就这么说定了。
铁峰你赶回来路上也挺累,锅里还有点糊糊,吃了后也早点儿休息吧。
你和小凌今天就睡这一个炕上吧,我和你娘去里屋睡。”
赵老汉抽了最后几口烟,磕掉烟袋中的烟灰,便和赵婶子走去里屋休息了。
两个年轻人倒也无话,赵铁锋赶路也累,凌俊身体还没好利索,很快便都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