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边缘己经磨得起毛,上面印着的女拖拉机手头像在夕阳下泛着黄。
“豆包,确定是这间吗?”
他盯着眼前低矮的砖房,墙头上的野草在风里摇摇晃晃。
“根据磁场定位,此处为登记在案的出租屋,房主赵桂芬,丧偶,靠出租两间厢房补贴家用。”
豆包的声音在脑海里异常清晰,“建议使用‘投奔远房亲戚暂时落脚’的说辞,符合 1985 年流动人口普遍做法。”
林宇深吸一口气,刚要抬手敲门,木门 “吱呀” 一声自己开了。
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妈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根纳鞋底的粗针:“你是?”
“赵大妈好,我是林宇,从乡下过来投奔亲戚的,听说您这儿有空房?”
他把豆包教的词儿背得滚瓜烂熟,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院里晾着的的确良衬衫 —— 在这个年代,这算得上是高档货了。
赵桂芬上下打量他三遍,目光在他那件印着游戏角色的卫衣上打了个转:“你这衣服…… 是啥料子?”
“聚酯纤维的。”
林宇脱口而出,又赶紧补充,“俺们村小作坊做的,耐脏。”
大妈咂咂嘴没再追问,侧身让他进院:“西厢房还有张空床,月租五块,先交押金。”
她伸出三根手指,“最少押半个月。”
林宇兜里只有两毛钱。
他摸了摸卫衣下摆,突然想起豆包的话:“你的卫衣面料在 1985 年属于新型材料。”
他咬咬牙,指着自己的衣服说:“大妈,我身上这衣服料子,比的确良还结实,要不先押给您?
我找到活儿就赎回来。”
赵桂芬眼睛亮了。
她捏着卫衣袖口抻了抻,弹性十足的面料让她啧啧称奇:“这针脚…… 是机器扎的吧?”
“是、是村里的新机器。”
林宇心怦怦首跳,生怕露馅。
“行,衣服先放我这儿。”
大妈把他领进西厢房,“但你得尽快找活儿,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 对了,前院红旗服装社的李老板昨天还说缺人手呢。”
林宇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这不就是昨天在招聘启事上看到的那家吗?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那两毛钱首奔红旗服装社。
门面不大,玻璃柜台后挂满了中山装和布拉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趴在缝纫机上画线,针脚歪歪扭扭的。
“请问…… 李老板在吗?”
男人抬起头,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我就是,你有啥事?”
“我想应聘学徒。”
林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老实巴交,“昨天看了您的招聘启事。”
李建国推了推眼镜,指着墙角堆着的布料:“会踩缝纫机不?”
“不会,但我学东西快。”
林宇想起豆包昨晚给他恶补的服装知识,“我知道怎么区分涤卡和纯棉,还能看出布料的经纬密度。”
这话让李建国愣了愣。
这年头的年轻人,能分清棉布和化纤就不错了。
他突然来了兴致,从柜台底下抽出块深蓝色面料:“那你说说,这是啥料子?”
林宇指尖刚触到布料,脑海里就响起豆包的声音:“检测到该面料为涤纶混纺,含棉量 35%,1984 年国产大宗面料,市场价每米 1.2 元,适合制作冬季外套。”
“是涤棉混纺的,” 林宇照着念,“含棉量三成多,做棉袄面子正好,比纯涤纶软和,还不容易起球。”
李建国手里的画粉 “啪” 地掉在地上。
这小子说的,比他这个做了十年服装的还门清!
“你以前做过?”
“俺村有个小布坊,跟着学过几天。”
林宇继续编瞎话,心里把豆包夸了一百遍。
“管吃住,月工资先给二十五,干得好再加。”
李建国拍板定了,“今天就上班,先把那堆裤子锁边。”
林宇刚拿起锁边机,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
昨天在招聘启事旁撞他的那个军绿褂子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李老板,这活儿不是说好了给我吗?”
军绿褂子拍着柜台,震得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王虎,你连锁边机都不会用,我招你干啥?”
李建国皱着眉,“这是小林,以后就在我这儿干了。”
王虎的眼睛像刀子似的剜过来:“小子,跟我抢饭碗?”
林宇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想起豆包昨晚的警告:“红旗街一带由王姓家族把持个体生意,其中王虎多次因寻衅滋事被治安处罚,建议避免正面冲突。”
“大哥,我就是想混口饭吃。”
林宇放下手里的活儿,往旁边退了半步,“要是您想来,我让给您。”
这示弱的态度倒让王虎愣住了。
他本想找茬打架,没想到对方这么软。
李建国赶紧打圆场:“王虎你要是想学,我也能教你,就是工资得从学徒算起。”
王虎 “哼” 了一声,狠狠瞪了林宇一眼:“这事儿没完。”
带着人扬长而去。
林宇松了口气,后背的汗把衬衫都湿透了。
李建国递给他块毛巾:“这一带就属他们兄弟横,你以后小心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宇白天踩着缝纫机,晚上就躲在西厢房里跟豆包 “开会”。
“1985 年 9 月,国家将放开部分工业消费品价格,其中化纤布料涨幅可能达 30%。”
豆包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建议囤积涤纶面料。”
林宇啃着干馒头,眼睛发亮:“能赚多少?”
“以当前市场价每米 1.2 元计算,价格放开后预计涨至 1.56 元,若囤积 1000 米,可获利 360 元,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工资。”
可他现在连五块钱房租都交不起。
林宇犯了难:“我没钱啊。”
“李建国的服装社有流动资金约 2000 元,且近期抱怨进货成本高。”
豆包的分析一针见血,“可说服他提前备货,你从中抽取分成。”
第二天一早,林宇趁李建国算账的时候凑过去:“李哥,我跟您说个事儿。”
“咋了?”
李建国头也没抬。
“您觉不觉得最近布料涨价了?”
林宇压低声音,“我听乡下亲戚说,过阵子可能要大调价,特别是涤纶布。”
李建国手里的算盘停了:“你听谁说的?”
“就…… 就村里供销社的人说的,他们进货价都涨了。”
林宇装出不确定的样子,“要是咱们现在多囤点货,说不定能赚一笔。”
李建国皱起眉。
他昨天去布店进货,的确听说厂家要调价,但没确定日期。
这小子的话靠谱吗?
“这可不是小事,” 李建国敲着桌面,“要是囤砸了,我这小店就得关门。”
“您可以少囤点试试啊。”
林宇赶紧说,“先囤五百米,就算不涨价,咱们慢慢卖也亏不了。”
李建国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行!
就信你一回!”
接下来的三天,李建国把准备进秋装的钱全拿出来,囤了五百米涤纶布,堆得仓库都满了。
王虎路过看见,还站在门口笑了半天:“李老板这是要改行卖布料啊?”
李建国心里也打鼓,好几次想让林宇把布退回去。
林宇只能硬着头皮打气:“再等等,肯定涨。”
其实他比谁都紧张,每天晚上都催豆包:“到底准不准啊?”
“根据历史数据,1985 年 9 月 24 日,国务院正式发文放开 13 种工业消费品价格,其中化纤布料在列。”
豆包的声音永远那么冷静。
9 月 23 号晚上,林宇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大妈院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天气预报,突然插播一条新闻:“明日起,部分工业消费品价格进行调整……”他 “腾” 地从床上坐起来,差点撞到头。
第二天一早,李建国揣着钱去布店进货,刚到门口就傻了眼。
涤纶布的价格牌子己经换了,每米 1.56 元,比三天前涨了三毛钱!
他疯了似的跑回服装社,一把抓住林宇的胳膊:“涨了!
真涨了!”
林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笑着说:“我就说吧。”
“你小子是诸葛亮转世啊!”
李建国乐得合不拢嘴,“这五百米布,光差价就赚了一百五!”
正说着,王虎带着他弟弟闯了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原来他们昨天听布店老板说涨价,连夜凑钱想囤货,结果跟另一伙人抢布料打起来了,不仅没抢到,还被派出所罚了款。
“李老板,你这儿还有布不?”
王虎哭丧着脸,“高价收!”
李建国看了林宇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有是有,就是得按市场价。”
最后那五百米布,以每米 1.6 元的价格卖给了王虎,净赚两百块。
李建国数钱的时候,手指都在抖,当场抽出五十块塞给林宇:“这是你的!”
林宇捏着那五张崭新的十元纸币,心里五味杂陈。
在原来的世界,他觉得五十块钱还不够一顿外卖,可现在,这钱沉甸甸的,带着油墨和汗水的味道。
“豆包,我们成功了!”
他在心里欢呼。
“初步成功。”
豆包的声音依旧平静,“根据数据库显示,1986 年将推行‘价格双轨制’改革,计划内和计划外商品存在巨大差价,建议提前布局生产资料领域。”
林宇把钱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枕头底下。
窗外,赵大妈正哼着小曲晾衣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金子。
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1986 年他刚上班,工资只有五十六块,为了买台黑白电视,省吃俭用了半年。
“李哥,” 林宇突然开口,“咱们能不能自己做布料卖?”
李建国愣了愣:“咱们没机器啊。”
“可以找国营纺织厂合作。”
林宇想起豆包提到的政策,“我听说国家鼓励个体户和国营厂联营。”
李建国眼睛一亮。
他早就嫌布店进货太贵,只是没门路。
林宇的话,像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你小子……” 李建国拍着他的肩膀,“真是我的福星!”
林宇看着窗外的阳光,握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挑战,但他知道,有豆包在,有这些天学到的脚踏实地,他一定能在这个年代站稳脚跟。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林宇突然觉得,这个没有 WiFi 和外卖的年代,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在这里,每一分钱,都带着汗水的温度,每一步路,都走得踏踏实实。
“下一步,该研究怎么跟纺织厂打交道了。”
他在心里对豆包说。
“正在检索省城国营纺织厂资料……” 豆包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