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然正趴在案头拓印那卷宋代《锦绣万花谱》,指尖刚触到泛黄绢布上的桃花纹样,一股灼热的麻意便顺着指尖窜上后颈,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案头的数位板还亮着,屏幕上是她刚完成的桃花商标设计稿,五瓣花蕊里藏着的”S“形曲线,与古籍上的纹样几乎重合。
桌角堆着半盒朱砂墨,是她特意托人从徽墨产地捎来的,墨块上的”松烟“二字正被灯管闪烁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该死!
“她猛地想抽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视线开始模糊,古籍上的桃花绣样在眼前旋转起来,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突然滴下鲜红的汁液,像极了新鲜的血。
设计稿上的电子桃花也跟着渗出血珠,与古籍上的图案重叠成一团刺目的红,将她的倒影吞噬其中。
剧痛炸开的前一秒,她恍惚听见千年前的织机声,咔嗒咔嗒地从绢布深处传来,与工作室的打印机嗡鸣交织成网。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商标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十三“——那是第十三版定稿的标记,此刻正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符号。”
咳…… 咳咳……“腥甜的铁锈味呛入喉咙,苏瑾然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
鼻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草药混着霉味的气息,与工作室的檀香形成尖锐对比。
入目是灰扑扑的床顶,粗麻布帐子上打着三个补丁,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露出里面暗沉的棉絮。
帐角挂着的铜钩生了绿锈,钩尖缠着半根断裂的红绳,像极了她外婆留传的旧荷包上的系带。”
水……“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气音。
舌尖尝到一丝苦涩,是某种没熬透的汤药残留的味道。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青色的血管在蜡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靛蓝染料味。”
瑾然……听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血沫子,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床板……第三块……桃木牌……“苏瑾然浑身一僵。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躯壳单薄得像片纸,五脏六腑都像被钝器碾过,尤其是胸口,疼得让她几乎窒息,每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被竹板抽打后背的灼痛,在冷院里啃干硬麦饼的涩味,还有眼前这个女人温柔地给她梳辫子的触感。”
姨娘……姨娘您撑住!
“一个带着哭腔的童声在不远处响起,那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粗布裙子上沾着泥点,刚要扑过来却被人粗暴地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别管我……“ 那只手猛地用力,将什么硬物塞进了苏瑾然手心里。
那物件温润的木质贴着掌心,雕刻的纹路恰好嵌进她的指缝 —— 是朵桃花的形状。
妇人的手指带着濒死的颤抖,将她的手按向床板的缝隙,”记住…… 桃花…… 页码十三……“话音未落,那只手便无力地垂落,腕间那只磨得发亮的银镯子”哐当“撞在床沿,断成两截。
苏瑾然艰难地侧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妇人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半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青布被血浸透成深褐色,像块被雨水泡烂的栀子花瓣。
她的眼睛圆睁着望向苏瑾然的方向,瞳孔里映着窗外歪斜的桃树影子,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她的灵魂。
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手背上,带着黏腻的触感。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从妇人怀里滑落,牛皮封面被血浸得发涨,恰好砸在她枕边。
其中一页被鲜血浸透,晕开的血色边缘,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页码——”十三“。
十三。
苏瑾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现代设计稿上的桃花商标,恰好是第十三版定稿。
就在这时,床板缝隙里的硬物硌得她手心生疼。
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触到桃木牌背面的刻痕——是个极小的”云“字,与她外婆家那棵老桃树下挖出的铜锁上的字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人尖利的呵斥,”把这***的尸体拖出去!
“”别让血污弄脏了院子!
“而苏瑾然的意识,正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第一,她穿越了。
第二,那个死去的妇人,和她手上的桃木牌、带血的账册,一定藏着关乎她性命的秘密。
这秘密像那朵桃花,一半在千年前的血泊里,一半在她未完成的设计稿中,正随着她的心跳,缓缓舒展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