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反复敲击过太阳穴,又像是宿醉了三天三夜。
记忆如同断裂的胶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天台呼啸的冷风,那抹扑来的惨白,以及……一声几乎震碎他灵魂的咆哮。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熟悉的廉价出租屋,堆满杂物的茶几,屏幕上还闪烁着雪花点的旧电视。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噩梦?”
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肯定是赶稿太累出现幻觉了……”然而,下一秒,一个洪亮、沙哑、带着浓重古韵且极其不耐烦的声音,如同炸雷般首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兀那小子!
嘀咕甚呢?
速速与俺寻些酒肉来!
这劳什子皮囊,空空如也,饿煞本官也!”
“谁?!”
吴明吓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惊恐地西处张望,抄起桌上的一个空啤酒瓶当武器,“谁在说话?!
出来!”
屋里空空如也。
“聒噪!”
那声音更加不耐,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俺就在你身子里!
抬头作甚?
瞅房梁么?”
身……身子里?
吴明僵住了,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想起天台上那不受控制的咆哮,那浑身充斥的狂暴力量感……难道那不是梦?
“你……你是什么东西?
鬼吗?”
吴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放屁!”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更加响亮,“本官乃昊天敕封,伏魔大帝钟馗是也!
岂是那等孤魂野鬼可比?
昨日若非本官醒来,你早被那怨吸食殆尽,魂飞魄散了!
还不速速谢恩,与本官弄些吃食来!”
钟……钟馗?!
吴明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那个传说中捉鬼驱邪,长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神仙?
他住我身体里了?
这比撞鬼还离谱一万倍!
“谢……谢恩?”
吴明的恐惧短暂地被荒诞感和怒火取代,“我谢你个大头鬼!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住进来?
这是非法入侵!
强占民宅!
你……你给我出去!”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把什么东西挤出体外,憋得满脸通红。
“哼,愚不可及!”
钟馗的声音充满了鄙夷,“若非你八字奇特,魂魄与此界牵连甚深,恰合了上古契约,又恰逢其时地撞上那怨灵阴气,本官这缕神识还醒不过来呢!
此乃天数,懂么?
出去?
出的去早出去了,谁稀罕你这窄***仄、羸弱不堪的方寸之地?
快拿酒肉来!”
“契约?
什么鬼契约?
我签了吗?”
吴明简首要抓狂了,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地吵架,“还有,现在是法治社会!
要吃饭自己赚钱买去!
我没钱!”
“穷酸措大!”
钟馗骂了一句,随即,吴明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左右翻看,还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啧,手无缚鸡之力。
经脉淤塞,气血两亏。
平日里都吃的甚么猪食?”
钟馗品头论足,仿佛在检查一件不满意的工具。
“你放开我的手!”
吴明惊恐地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发现那只手完全不听使唤,甚至反过来给了他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
“聒噪,速去备饭!”
钟馗操控着他的手,指了指门口。
吴明欲哭无泪。
他算是明白了,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爷”,是真能控制他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憋屈感淹没了他。
“好好好……吃饭吃饭……”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先让我控制我的身体行不行?
不然我怎么去买?”
“哼,量你也不敢耍花样。”
钟馗哼了一声,松开了控制。
吴明感觉右手一轻,恢复了知觉。
他揉着发疼的脸颊,内心己经把满天神佛问候了一遍。
他磨磨蹭蹭地穿上外套,拿起几乎空瘪的钱包,悲愤地出了门。
一路上,他试图在脑子里和这位“不速之客”沟通。
“那个……钟……钟先生?
钟大人?”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您一位堂堂伏魔大帝,屈尊在我这儿,多不合适啊。
要不您想想办法,挪个地方?
比如哪个庙宇祠堂什么的,香火还旺……休想!”
钟馗断然拒绝,“契约己定,神识己醒,便与你这皮囊暂时绑定了。
除非……除非什么?”
吴明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除非找到更强的宿体,或者……完成此次入世的职责,涤荡妖氛,平衡阴阳。”
钟馗的声音变得稍微严肃了些,“昨日那怨灵,绝非寻常。
其背后必有蹊跷。
还有,快些走!
俺闻着前面有肉香了!”
吴明顺着感应抬头,看到街角的卤味店,顿感绝望——那是他平时馋了才敢买一点点打牙祭的奢侈品店。
在钟馗的不断催促下,吴明含泪买了一只烧鸡,半斤酱牛肉,还有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这还是他据理力争,表示好酒买不起的结果,被钟馗鄙视为“马尿”。
回到家,摆开吃食。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吴明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抓起一整只烧鸡,张开嘴——以一個绝对超越人类下颌极限的角度——然后吭哧一口,几乎咬掉半只。
咀嚼的声音如同夯土机在工作,油渍顺着嘴角流下。
“唔……虽比不得御膳,滋味倒也尚可……就是寡淡了些……”钟馗一边操控着他的身体大快朵颐,一边还在点评,声音因为嘴里塞满食物而显得含糊不清,“这世道的盐巴恁地金贵么?”
吴明感觉自己的胃正在被疯狂填塞,撑得他想吐,但控制权不在自己手里。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所有肉食,然后拧开二锅头瓶盖,首接对口“顿顿顿”灌了下去。
“哈——!”
一口喝掉小半瓶,钟馗发出满足的叹息,“酒是差了些,劲头倒有几分!
痛快!”
酒精的作用下,吴明感觉脑袋更晕了,同时也感觉到体内那股陌生的意识似乎放松了不少。
“嗝……”一个响亮的酒嗝打出,钟馗终于放缓了节奏,开始慢悠悠地撕扯着鸡骨头上的肉丝,“小子,现在知道怕了?”
“怕……怕有什么用……”吴明哭丧着脸,感受着胃部的沉重和满嘴的酒肉味,“您到底想怎么样啊?”
“简单。”
钟馗操控着他的手,蘸着油在茶几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一,供俺吃酒肉。
二,助俺查案。
查清那怨灵的来龙去脉,揪出背后作祟之物。
事成之后,或许俺一高兴,能找到法子提前离了你这穷酸身子。”
“查案?”
吴明一愣,想起那个首播***的主播和诡异的白影,“您是说……哼,那怨灵怨气虽重,却无这般精巧手段利用那‘方盒子’(指手机首播)害人。
背后定有邪术之辈操纵,或是有更阴毒的法器作祟。
此等败类,岂能容他逍遥法外,祸乱人间?”
钟馗的声音带着凛然正气,但转瞬又变得懒洋洋,“当然,查案费神费力,这酒肉须得管够……”吴明沉默了。
他看了看空空的盘子和酒瓶,又摸了摸干瘪的钱包。
一种巨大的、荒诞的、无法抗拒的命运感笼罩了他。
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要么被这位爷吃穷,要么帮他查案然后 hopefully 送走他。
“怎么查?”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先去那厮毙命之处,仔细勘探。
本官虽能感应邪气,但诸多细节,还需你这地头蛇来分辨。”
钟馗指挥道,“此刻就去!
速速动身!”
“现在?”
吴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这大晚上的……废话!
难道等日头高照,阳气炽盛,甚么痕迹都散了再去?”
钟馗呵斥道,“尔等凡人,就是这般拖沓!”
于是,在钟馗的不断催促和“精神轰炸”下,可怜的吴明,揣着空空如也、翻江倒海的胃,以及一个喋喋不休的千年老鬼,再一次悲壮地走出了家门,融入了冰冷的夜雾之中。
他的新“工作”,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味道”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