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闷热的七月午后,她帮母亲去大伯家送刚蒸好的馒头,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闷哼声。
她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表哥坐在堂屋的木椅上,裤腿被卷到大腿根,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攥着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大伯母和奶奶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个黑瓷碗,碗里装着黏糊糊的深褐色液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怪味。
而站在表哥对面的,是村里很少露面的陈爷。
陈爷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铜模子,模子上刻着她认不出的纹路——既不是花也不是字,线条歪歪扭扭的,像缠绕的藤蔓,又像扭曲的人脸,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陈爷没说话,只是用棉花蘸着黑瓷碗里的液体,反复往铜模子上抹,然后猛地按在表哥的大腿上。
“唔——”随着表哥的闷哼声响起,他的身体突然向旁边倾斜,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
然而,就在他即将摔倒之际,大伯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的身体。
“忍着点!
这是盛华先生定下的规矩,绝对不能动!”
大伯的声音低沉而严厉,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了,心中充满了恐惧,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逃离的时候,母亲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拉住了她。
母亲的手异常冰凉,让凌悦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向母亲,却惊讶地发现母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恐惧。
母亲只是默默地将她往怀里一带,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别出声,也别往前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过了一刻钟,陈爷终于将铜模子从表哥的大腿上拿开。
凌悦紧张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去。
只见表哥的大腿上赫然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印记,那印记与铜模子上的诡异纹路一模一样,颜色呈现出深褐色,边缘还沾着一些没有擦干净的黑渣。
凌悦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那个印记,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那味道就像是腐烂的树叶与铁锈混合在一起,让人作呕。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而表哥则一首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甚至连母亲递过来的水都没有去接。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神发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这是咱凌盛村的根,”奶奶走过去,用干净的布轻轻擦着表哥腿上的印记,语气又重又怪,“满二十岁要印,结了婚也要印,这是盛华先生说的——有了这印记,以后咱村才能发家,等发家了,这印记就是宝贝。”
“奶,这到底是啥啊?”
表哥的声音还有点发颤,奶奶却没再回答,只是把黑瓷碗和铜模子收进布包,跟陈爷说了句“麻烦您了”,就催着表哥回屋躺着。
凌悦跟着母亲离开时,还听见大伯在屋里说:“刚印完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你爸当年也这样。”
后来她才慢慢发现,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印记。
爷爷的印记在小腿肚上,父亲的在脚踝处,连嫁去邻院的大姑,因为结婚时没满二十岁,婚后第二天就被奶奶拉去陈爷家印了记——大姑回来时,也是脸色发白,闷在屋里睡了一下午,问起印记,只说“长辈让印就印了”。
她问过母亲,那印记到底是什么意思,母亲总是把话题岔开:“等你满二十岁就知道了,这是咱村的规矩。”
她又问奶奶,奶奶却板起脸:“小孩子别瞎问,盛华先生定下的事,照着做就对了,以后能发家。”
村里也有人私下议论过。
有次她路过村口老槐树,听见王婶跟李婶小声说:“你闻过那印记没?
凑近了一股子臭味,印完那两天人都蔫蔫的,真能发家吗?”
李婶赶紧拉了拉她:“别乱说!
长辈都说了是盛华先生的意思,肯定没错,等以后发家了,这印记就是凭证。”
凌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腿——她今年刚满十九,没到二十岁,也没结婚,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印记的人。
小时候她还觉得庆幸,不用像表哥那样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