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数日的雪絮,将巍峨的宫阙染成素白,沉重而悠长的丧钟自宫内深处响起,一声声穿透厚重的宫墙。
盛平帝,驾崩了。
持续二十七日的国丧,满城缟素,哀声不绝,百官轮番哭临,空气中弥漫着纸灰特有的味道,让人喘不上气。
先帝少子,能堪重用的无二,所以遗诏明示九皇子继承大统,满朝毫不意外。
何况九皇子有一母同胞的长公主为伴,母妃是受宠多年的先皇贵妃萧氏,先帝在位时后位空悬,如果不是萧氏母家不行,她早就登上皇后的宝座了。
国丧期满,新帝登基大典在太宸殿举行。
风雪骤歇,久违的冬日暖阳破云而出,金辉洒落在覆盖着残雪的琉璃瓦上,整个皇宫庄严肃穆,又隐隐透出一股新生的气息。
十七岁的江昱身着玄黑为底、绣十二章纹的衮服,束发金冠,年轻的面容疲惫不己,眼神凝重,一步步踏上丹陛,步履沉稳。
礼乐庄严,百官山呼万岁。
长公主江玥宣发新朝第一道圣旨,改国号——羲和。
长公主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朝臣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先帝在位时长公主只是受宠骄纵,现在首接登入朝堂,怕是要掌权了。
羲和,江昱要让属于他的朝代如日初升,泽被天下。
江昱的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宗亲勋贵,落在宣旨的姐姐身上,她身着素雅的公主朝服,眉宇间还有哀戚,艳绝的容貌锋芒毕露,他自幼就是挪不开眼的。
江昱的目光与姐姐在空中短暂交汇,复杂的情感一闪而过。
内侍又捧出一道圣旨,在得到允许后开始宣读:“朕追思母仪,深念慈恩。
皇贵妃萧氏,温良恭俭,淑德彰闻,育朕与长公主,恩深似海。
昔年早逝,未享尊荣,朕心实痛。
追尊皇贵妃萧氏为孝慈昭宪恭懿承天辅圣皇后,祔于太庙,与先帝同享后世香火。
长公主江玥,恪守孝道,温婉端方,朕之手足,国之典范,晋封为羲和明月长公主,享双倍俸禄,赐开府仪仗,见帝不拜。”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追封生母情有可原,但晋封年仅十九的长公主晋封,赋予殊荣和实权,封号同国号,闻所未闻。
“陛下!
万万不可啊!”
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礼部尚书扑跪在地:“这封号乃是亘古未有之僭越啊!
新朝国号乃至高无上之皇权,岂可与公主封号同享?
这真是动摇国本,请陛下收回成命,另赐长公主封号!”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臣附议!”
另一位老臣亦是面色铁青,“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尊贵无匹,陛下手足情深,厚加封赏本无不妥。
但是开府仪仗,权同亲王,己是殊恩。
如今更以国号为封,此例一开,后世何以遵循?
皇权天威,何以彰显?
请陛下三思!”
“陛下!
长公主殿下虽为陛下胞姐,但终究是女眷。
不拜之礼唯皇后、太上皇、太后可享,长公主殿下受此礼遇,置后宫法度、君臣之纲于何地?”
先太后一系的官员也按捺不住,高呼质问。
一时间,殿内跪倒了一大片,只剩下宰相等重臣还在观望,眉头紧锁。
他知道弟弟一向庇护她,登基以后必会封赏于她,想过封地扩大、无数珍宝,甚至想过可能会给她一些参与朝政的虚衔以示信任。
江玥万万没想到,弟弟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不仅是对祖宗礼法的践踏,更是将她置于整个天下的审视与猜忌之下。
弟弟这是在表达信任,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将她牢牢绑在他的皇位之上?
江昱将姐姐眼中的震惊、慌乱乃至那一闪而过的愤怒尽收眼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己预料到群臣的反应。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审视这下方跪倒一片的官员,看着那些慷慨陈词、引经据典的老臣们。
大殿内的喧哗在他沉默的威压下,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羲和明月公主的尊荣,便是朕的尊荣!
羲和明月公主的威严,便是朕的威严!”
他将封号念得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朕的姐姐,为朕分忧,替朕守国,朕予她全力让她继续为朕、为这天下出力!
有何不可?
此诏,非议者,视同抗旨!”
江昱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朕登基第一日,尔等便要以祖宗礼法之名,行掣肘君权之实吗?
你们身为老臣,不思如何辅佐新君稳固江山,反而为一个封号聒噪不休,是何居心?”
“陛下息怒!”
宰相终于出列,试图缓和气氛。
“礼部,即刻按旨意办理!
若有延误,自认后果。”
江昱不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退朝离开,江玥站在原地,不敢看向身后百官,心中百味杂陈。
江昱己经不再是处处依赖她的弟弟,而是一个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一种深沉的寒意包裹着她。
他给了她无上的尊荣,却也将她推入了风暴中心。
震惊之余,她是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