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涯彷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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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一个漆黑的夜,月完全隐没起来。

杨准望着远处房间内忽明忽暗的烛光,待要翻身下墙。

那时他绝不会想到,前几天自己在雨中泥地里的翻腾,竟将成为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再来!”

杨准呼喝一声,从泥水里挣扎着爬起。

雨水冰凉沉重,砸在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杨准伸手抹了下脸,眼前仍是雾蒙蒙的。

劝自己似的,他嘿嘿笑道:“有什么大不了?

再多来几次!”

杨准当然知道有什么大不了,从拜入山门到如今,堪堪三年过去,自己连普通巨石都举不起。

虽说自己属于基础的望闻期,勉强算得一级,但是跟其他望闻期弟子比起来,全是因为没有更下层的等级可将他归类了。

师弟冯迎在檐下站立,背负双手,慢悠悠问他:“师兄,我来问你:练到望闻期的人,具象表现是什么?”

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杨准知道他意思,回他道:“自然是感官灵敏发达,反应迅捷,力大无穷,日行千里。”

“那你连这小小的假山都背负不动,又是为何?”

“我没好好练呗!”

杨准抵死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天赋。

“哈哈,三年的时间你都没好好练,师父竟能容你这许久?”

冯迎在檐下踱来踱去,饶有趣味得转头看着雨中这位师兄。

杨准不再搭言,运足气力,朝那假山一步一步走去。

他双手贴住假山底部,使出全身解数,想将假山抬离地面。

可这蠢石头却纹丝不动,杨准持续发力,突然双手从石上脱落,上身收势不及,便仰天往后摔去。

“扑通”一声,又倒在了泥水里。

檐下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向他纷纷叫喊着。

“咱们凌烟阁统计各部战力的时候,可不能把你算上!”

“杨准你不如自己主动下山好了,留点体面,待在这儿也无用处。”

杨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任由雨水向他冲击。

这雨下得正是时候,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连自己也分不清。

果然“天公作美”,这样他才敢去擦脸上的水,至于擦的是泪水还雨水,在别人看来都无甚区别了。

这时杨准回想起刚上山时,师父对说他的话:“凡上山修炼之人,皆需或多或少之天份。

若天不我予,是跟炼气这条路无缘的。”

“当然,勤勉也不能忽视。”

末了他又加一句,像敷衍似的。

那时杨准恭恭敬敬跪着,额头触在地上。

听他说完这句话,这才敢缓缓抬起上半身,见他背身站在光里,身姿伟岸庄重,周身的光变得耀眼起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右手像是攥着颗什么物事,看不真切。

想到这里,杨准的嘴唇微动,张开闭合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骂人。

天赋当然是好东西,谁不想要?

然而就是这种好东西,在偌大的凌烟阁里,几乎人人具备。

偏偏在自己身上丝毫不见端倪,奇怪得很。

但是没有天赋,就不配炼气了吗?

杨准坚信,只要勤勉克己,奋发图强,便也能像师父一样升到无身期,终有一日能达到最高境界——化气期。

到那时,不仅能延长人寿,还能吸收天地灵气,与自然五行融为一体:气便是我,我便是气。

然而上山的几年,没有疑问地,耗尽了他的心气。

杨准出身极其普通,父母只在山下过着平凡日子。

从小父母教育他,要虔诚,要勤奋,要敬畏。

可没有天赋,在凌烟阁就与怪物相当。

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没有天赋,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不能认。

所以他不敢有一天一刻的懈怠,挥洒出比山上的师兄弟姐妹们多倍的汗水。

而那又如何?

谁要这汗水呢,你全拿回去便是。

于是,汗水此时正从天而降,漱漱落下,简单爽利地刺向杨准全身,每一寸皮肤。

疼极了。

“杨准,你不会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吧?”

冯迎怕闹出人命,想起师父严厉的脸色,开始担心起来。

不过这担心也太没道理,哪有人搬个假山将自己搬死的。

不说炼气之人,就是普通凡人,搬不动最多砸个脚,哪里就至于出了人命。

这冯迎过分谨小慎微了。

杨准听到这个师弟喊叫,心下烦得很。

“太无聊了,差点睡着。”

他慢慢起身,朝那假山啐了一口。

檐下看热闹的众人中,一人拍手嘻嘻笑着,朝他叫道:“这位仁兄!

你在泥水里的把戏倒是够妙了,但那假山还在地上不曾动过,到底是怎样?”

杨准不认识这人,也无心理会他是谁。

“今天太多人看着,我发挥不出来了,改日吧。”

说完他冒雨走出庭院,不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身后又传来阵阵哄笑声,笑声里还夹着冯迎的一句:“还有五天你就上踏云山三年了,别忘了凌烟阁的规矩。”

声音不大,但刺耳得很。

杨准并不转身,脚下加快,转眼己消失在院外。

庭院里的假山依然一动不动矗立着。

众人看完热闹己经散去。

唯有冯迎还在廊檐下站着,静静地看雨。

刚才杨准这个师兄猴儿戏似的丑态,对他而言似乎意犹未尽。

这种没有丁点儿天赋的人,也妄想炼气,还成天把勤勉挂在嘴边。

真是可笑。

他比自己上山早,年纪比自己大,跟己经登临望闻期最高级——望闻期五级的自己相比,简首是天上地下两般情景。

他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开。

杨准急匆匆向柴房走去。

今日适逢下雨,他才趁便跑出柴房到山顶庭院来练功。

这会儿回去,值班老耿不见杨准踪影,怕是会正在破口大骂。

杨准离开庭院时,雨己渐小,待下得山顶,终于完全停将下来。

他刚转过一个山角,突然迎头撞进一瘫绵软的物体。

杨准唬了一跳,后撤一步抬头看时,原来是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白花花光着膀子。

脸上横肉一堆,肉里生生挤出一对圆鼓鼓的眼睛,怒目瞪着。

巨大的胸坠到向前撑起的腹上,随腹上下起伏晃动。

两条胳膊自然搭在如圆桶般的腰两侧,双手握拳,像两个白色肉锤,赫然生威。

猛然看见如此巨物,杨准险得懵了。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愕然呆看着来人。

“小崽子!

没长眼睛么?”

轰隆一声喊,像突然倒塌的废弃土墙,震动西方,山间鸟虫纷纷惊散飞走。

杨准这才忽的反应回来,声音是从来人嘴里发出。

适才那一撞,原来是撞到了他的便便大腹上。

他喉里先咳一声,略清一下嗓子,张口回道:“大胖子!

你这眼睛怎么生在肚上?”

那人听他这话没来由,疑惑骂道:“胡吊扯!

恁爹的眼睛在脸上,肚子上哪有?”

杨准嘿嘿一笑,指着面前的那人肚脐眼,学着他的口音,腆着脸笑道:“哦~原来这碗大的窟窿眼是瞎的啊,怪不得没看到恁爹!”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双目瞪得更大,怒道:“你是哪部的龟孙,敢跟我作乱!”

说着迈步向前,伸手就要去抓杨准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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