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哑月
踝骨仿佛被铁链碾碎，陆恒在腐肉的恶臭中挣扎着醒来。
头顶，两颗月亮正惨烈搏杀。
惨白的银月节节败退，被一轮不断膨胀的猩红血月贪婪吞噬。
妖异的红光泼洒下来，将整个刑场浸透在粘稠的血色里。
他的脸紧贴冰冷湿滑的石板，上面刻满诡异的螺旋纹路。
后脑的伤口如同裂开的泉眼，温热的血不断渗出，在身下蜿蜒，悄然渗入石板的纹路。
左前方，锁链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佝偻着在堆积的尸体间摸索。
粗麻囚衣破烂不堪，露出底下遍布鞭痕、瘦骨嶙峋的小腿。
左肩胛处，一个丑陋的三叉戟烙印清晰可见——南方城邦联盟奴隶的耻辱印记。
她猛地侧过头，蒙着脏污麻布的右眼空洞，完好的左眼却在血月光下闪烁着警惕的琥珀色光芒。
“别动。”
嘶哑的低吼首接刺入陆恒耳膜，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
他本能地一缩，腰侧立刻抵上了冰冷坚硬的东西。
透过尸骸的缝隙，他终于看清刑场边缘游荡的身影——西个身着厚重铁质板甲的卫兵。
步履沉重，头盔狭窄的眼缝里，透出浑浊、非人的昏黄光点，如同墓穴中摇曳的磷火。
血月骤然暴涨！
猩红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吞没了刑场！
与此同时，卫兵们喉咙里爆发出扭曲的、绝非人声的嘶嚎！
暗沉粘稠、如同融化沥青般的黑色液体，从他们甲胄的每一道缝隙里疯狂渗出！
少女动了！
快如鬼魅！
她猛地抓住陆恒肩膀，将他死命拽向尸堆更深处。
腐烂的臂骨尖锐地刺入陆恒侧腰，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卫兵沉重的钉锤带着呼啸风声，狠狠砸在他们刚刚藏身的石台上，碎石飞溅的刹那——陆恒的手在冰冷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泊中胡乱抓挠，指尖骤然触碰到一个异常光滑、微凉的物体。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蓝色圆盘，边缘布满磕碰的破损痕迹，表面蚀刻着繁复的同心圆纹路。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卫兵锈迹斑斑的利刃撕裂空气，朝他劈落！
一滴滚烫的血珠，正从他额角滑落，不偏不倚，精准地滴入圆盘中央微小的凹槽。
嗡——！
靛青色的光晕毫无征兆地炸开！
如同微型的太阳在尸堆中爆发！
光芒所及，那卫兵厚重的胸甲如同蜡油般瞬间熔融、沸腾，化作炽热的金属汁液流淌下来，暴露出底下……疯狂蠕动、纠缠不清的黑色血肉！
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只完好的琥珀色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紧缩，仿佛看到了颠覆认知的景象，连呼吸都停滞了。
城墙方向传来号角的长鸣，某种巨兽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颤动。
少女拽起陆恒就跑，折断的锁链在身后拖出火星。
穿过拱门时，陆恒瞥见广场中央竖立着三十米高的金属方尖碑，碑身爬满藤壶般的增生组织，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文明遗迹。
“去地窖！”
她推开某具挂着锁链的骷髅，露出向下的石阶。
追击者的火把在身后拉出扭曲的影子。
陆恒的手掌突然传来刺痛，圆盘边缘不知何时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正往皮下钻入。
地窖里堆满生锈的刑具，中央石台却光滑如镜。
当陆恒把圆盘按在石台凹陷处时，整个空间突然响起蜂群般的嗡鸣。
天花板浮现出由光点组成的星图，某种黏腻的声音首接灌入脑海：检测到纯净人类个体，启动同步剧痛从手掌蔓延到太阳穴，陆恒看见无数发光符文在视网膜上燃烧。
当嗡鸣停止时，追击者的咒骂声突然变得清晰：“抓住那两个逃跑的贱奴！”
少女正用铁钎撬通风口，听到陆恒的惊呼猛地转头：“你会说大陆通用语了？”
她肩头的烙印在幽光下渗着血珠，“我叫云雀，一个奴隶的名字并不重要。”
震动从头顶传来，尘土簌簌落下。
陆恒看向侵入意识的界面，那些旋转的几何符号突然有了意义——这是前文明的安防系统。
他在虚空中点中某个三角符号。
楼梯井立刻传来追击者的惨叫，伴随着血肉烧焦的气味涌来。
地窖剧烈摇晃，石台裂开的缝隙里升起一根柱状晶体。
陆恒伸手触摸的瞬间，晶体突然喷射出一股银色雾状生物，它钻进陆恒的鼻腔，仿佛在脑子里安了家。
元识心智OS v2.15操作系统植入完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陆恒清楚地看到声波在空气中的涟漪。
当他们从排水管爬出城外时，血月己经吞噬了银月。
云雀指着地平线上发光的山脉：“想活命就跟我往那里跑！
这里的守卫……不知怎么了，竟开始随意屠杀囚犯！”
陆恒摸到圆盘内侧的刻痕，借着月光辨认出微型浮雕——这分明是某种能量装置的剖面图。
跑到一处山坡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暂歇。
云雀突然掰开陆恒渗血的手掌，用撕下的衣襟包扎伤口：“三年前我在东海岸的捕奴船底舱见过你手上类似的东西，船长用它来...”话没说完，狼嚎般的呼啸声打断了她。
他们身后远处的城墙轰然崩塌，某个小山岳般的黑影正在月光下舒展骨翼。
云雀猛地将陆恒推进芦苇丛，残缺的牙齿咬住颤抖的嘴唇：“跑！
往河的下游跑！”
但陆恒看见了更可怕的东西——云雀包扎在他手掌的布条正在发光，那些血迹组成了与圆盘相同的纹路。
当骨翼黑影喷出酸液时，他本能地举起圆盘。
这次没有炫目的光晕，只有细微的震动从掌心传来。
酸液在触及他们前突然蒸腾成紫色的雾气，连带着那头不知名怪物的头颅一起化为气体。
云雀瘫软在地，她溃烂的眼窝里流出黑色液体：“真是……倒霉透顶的人生。”
这句话成为陆恒在此世听到的第一个真实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