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砸碎的声音,比我心碎的声音清脆。结婚纪念日,我抱着酒瓶子睡在门口,
直到被我五岁的女儿安安用小手拍醒。她身后,站着我的妻子苏净,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裴然。苏净将一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丢在我脸上,裴然则搂着她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像在看一条狗。“沈归,签了它,别耽误苏净奔赴更好的人生。”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我这醉生梦死的半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01“爸爸,
你又喝酒了。”女儿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太太。
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宿醉的头痛欲裂。眼前是三双鞋。
一双是女儿的粉色兔子拖鞋,一双是妻子苏净常穿的白色高跟,
还有一双……锃光瓦亮的男士手工皮鞋。我顺着皮鞋往上看,看到了裴然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他正用一种悲悯又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沈归,我们谈谈。
”苏净的声音比地板还冷,她将一份文件甩在我脸上,“签了它,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
房子和安安的抚养权归我。”“凭什么?”我抓着那份离婚协议,酒精烧得我喉咙发干,
也烧掉了我最后一丝理智。“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裴然上前一步,
将苏净和安安护在身后,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
那是我还是个天才设计师时,梦想了很久却没舍得买的表。“你看看你,沈归,
你除了会喝酒,还会什么?你配当安安的父亲吗?”裴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浑身一震,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衬衫散发着廉价酒精和汗水的馊味,胡子拉碴,
头发油得能炒菜。这副尊容,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妈妈,我怕……”安安躲在苏净身后,
只露出一只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这一眼,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
瞬间扎穿了我混沌的大脑。我怕了。我怕女儿的记忆里,
父亲永远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苏净,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苏净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就被失望淹没。“沈归,
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她疲惫地闭上眼,“我累了,真的。”裴然轻笑一声,
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苏净,别跟他废话了,我们该带安安去游乐园了,
生日礼物还在车上呢。”生日……今天,是安安的生日。我这个当爹的,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裴然牵起安安的手,安安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渴望,却不敢开口。那一刻,
我感觉全世界都崩塌了。他们离开后,我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客厅里,
还摆着我昨天没喝完的酒瓶。我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瓶子,它们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嘲笑着我的失败。我拿起一瓶最贵的威士忌,这是我曾经拿下国际大奖时,
苏净送给我的贺礼。那时她说:“沈归,你是我的骄傲。”现在呢?
我成了她最想丢掉的垃圾。我举起酒瓶,不是为了喝。“砰!”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玻璃碎片,
溅了一地。“砰!”“砰!”“砰!”我疯了一样,将家里所有的酒,一瓶接着一瓶,
全部砸得粉碎。我对着满地的狼藉,发了疯一样地笑,笑着笑着,就跪在地上,
哭得像个傻子。哭声停歇,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丑陋的男人。
“沈归,你这半辈子,活得真够操蛋的。”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天起,滴酒不沾。”“从今天起,把丢掉的一切,都给老子亲手拿回来!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哟,
这不是沈大设计师吗?怎么,终于想起你这帮穷哥们了?”“大熊,”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你们工地,还要人吗?”02电话那头的大熊沉默了足足十秒。
“阿归,你没喝多吧?我这儿是搬砖的,不是请你来画图的。”“我没喝,这辈子都不喝了。
”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就问你,要不要人?能干活,不怕累。
”大熊在那头咂了咂嘴:“行吧,你小子要是来真的,明天早上七点,
城东的‘未来之光’项目工地,我等你。”挂了电话,我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
滚烫的水流冲刷着我肮脏的身体,也仿佛在冲刷我那段不堪的过去。
我用剃须刀刮掉满脸的胡渣,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憔셔悴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的男人,
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到了“未来之光”的工地。
这里是本市最大的在建商业综合体,讽刺的是,这个项目最初的概念设计,就出自我的手笔。
那时候的我,意气风发,是设计界最耀眼的新星。谁能想到,几年后的今天,
我会以一个建筑工人的身份,重新站在这里。大熊看到我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穿着一身干净的旧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新买的解放鞋,手里还提着安全帽。“***,
阿归,你来真的啊?”他上下打量我,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少废话,活儿在哪?
”我直接问。大熊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行,有种。跟我来吧。
”他给我安排的活是清理建筑垃圾和搬运材料,最苦最累的活。
工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好奇,一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来干这个,多半是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或是跟家里闹掰了的“太子爷”。我什么也没解释,戴上手套,推起小车就干了起来。
第一天,我的手就磨出了七八个血泡。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头流下,浸湿了衣服,
浑身酸痛得像是要散架。中午吃饭,我端着铁饭盒,就着咸菜,
把两大勺米饭扒拉得干干净净。大熊递给我一瓶啤酒:“解解乏。”我摆了摆手:“戒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我监督你。”晚上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我瘫在沙发上,
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手机响了,是苏净打来的。“沈归,你人呢?
我让助理把你的东西送过去,家里没人。”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我在外面。”“你在哪?
又在哪个酒馆鬼混?”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我举起手机,
对着自己那双布满血泡和污垢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然后,
我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另一边,正在高档西餐厅里和裴然共进晚餐的苏净,
收到了这张照片。她看着那双曾经画出无数惊才绝艳设计图的手,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心头猛地一颤。裴然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屑地轻哼一声:“苦肉计罢了,想博取你的同情。
苏净,你可别心软,这种男人,不值得。”苏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明。而我,在发完照片后,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我不是在演苦肉计。
我只是想告诉她,也告诉自己。过去的那个沈归,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全新的。
一连半个月,我都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我成了工地上最拼命的人,从不叫苦叫累,
干活比谁都快,比谁都好。工友们对我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真正的佩服。这天,
工地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故。一块预制板在吊装过程中,因为角度计算失误,卡在了半空中,
上不去也下不来,十分危险。现场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急得满头大汗,试了好几个方案都不行。
我站在下面,抬头看着那块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角度、力臂和承重点。那些被我用酒精麻痹了太久的设计和力学知识,
在这一刻,竟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就在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我挤进人群,
对着塔吊司机和下面的指挥人员,吼了一嗓子。“吊臂向左平移三度,吊钩下降五十公分,
地面用三号缆绳,在东南角三十五度方向做牵引!”我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和自信。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刷刷地看向我这个满身灰尘的“小工”。项目经理皱着眉:“你谁啊?在这儿瞎指挥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塔吊司机。“听我的,三分钟之内,保证解决!
”03项目经理正要发火,大熊一把拉住了他。“张经理,让他试试!
他……他以前是干这个的!”大熊也急了,他知道我的底细。张经理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现场的情况确实紧急,拖下去万一出事,谁都担不起责任。他咬了咬牙,
对着对讲机喊道:“听他的!快!”塔吊司机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我的指令开始操作。
吊臂精准地平移,吊钩缓缓下降。地面上的工友也手忙脚乱地找来缆绳,
在我指定的方位做好了牵引准备。“拉!”我大吼一声。随着缆绳的绷紧,
那块巨大的预制板在半空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一旋。“咔哒。”一声轻响,
预告着它稳稳地落入了预定的卡槽。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
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张经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小兄弟!不,大师!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地说:“一个搬砖的。”说完,我转身就走,深藏功与名。
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整个项目部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
工地里藏着一个扫地僧般的牛人,一个能一眼看出吊装问题的“搬砖大神”。第二天,
张经理亲自找到了我,客客气气地递上一根烟。我摆了摆手:“不会。”他也不尴尬,
收回烟笑道:“兄弟,别搬砖了,屈才了。来我们技术部当个顾问怎么样?
我给你申请最高待遇!”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张经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
只想踏踏实实地干活。”我不是清高,而是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够。一次小小的展露身手,
不过是昙花一现。我要的,是重新站在这个行业的巅峰,
而不是当一个被人看稀奇的“工地大神”。我要让苏净,让裴然,
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看到,我沈归,能亲手毁掉自己的神坛,也就能亲手,
再把它一砖一瓦地建回来!张经理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
只是临走时塞给我一张名片:“兄弟,想通了随时找我,我这儿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我收下名片,继续我搬砖大业。只是从那天起,我在工地的地位变得有些微妙。
工友们见了我,都客气地喊一声“归哥”,有什么技术上的小问题,也喜欢跑来问我。
我成了工地的“编外技术指导”,手上的活没停,脑子也没闲着。这天中午,
我正蹲在角落里吃饭,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是沈归先生吗?我是安安的班主任,王老师。”我的心猛地一紧:“王老师您好,
是安安出什么事了吗?”“安安没事,您别紧张。”王老师的语气有些迟疑,“是这样的,
学校马上要举办一个亲子手工作品大赛,需要家长和孩子一起完成。安安她……她很想参加,
但是……”我瞬间明白了。苏净工作忙,裴然……他大概不屑于参加这种“小孩子”的活动。
“老师,我去。”我毫不犹豫地说道,“您把时间和要求告诉我。”挂了电话,
我立刻跟大熊请了半天假。大熊二话不说就批了,还拍着我的胸脯说:“去吧,
爷们儿就该这样!”我脱下脏兮兮的工作服,换上干净的T恤,甚至还去工地门口的理发店,
花十块钱让老师傅给我把头发修整了一下。当我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时,安安第一个发现了我。
她的小脸上先是惊讶,随即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像一只小蝴蝶一样朝我飞奔过来。
“爸爸!”这一声“爸爸”,喊得我眼眶发热。我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小小的身子,
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味。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爸爸,你……你怎么来了?
”安安在我怀里小声地问,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喜悦。“来陪我的小公主,参加比赛。
”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停在了不远处。车门打开,
苏净和裴然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看到我和安安抱在一起的画面,都愣住了。
苏净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慰。
而裴然的脸上,则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阴沉。他朝我走来,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归,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你觉得靠这种方式,就能让苏净回心转意吗?
”04我没有理会裴然的挑衅,只是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安安。“安安,想做什么样的作品,
告诉爸爸。”安安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画纸,
上面用蜡笔画着一座城堡。“爸爸,我想做一个会发光的城堡,就像童话里公主住的那种。
”我接过图纸,那是我曾经随手教她画的。城堡的线条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童趣和想象力。
“好,爸爸帮你。”我笑着承诺。裴然在一旁冷哼一声:“发光的城堡?说得轻巧。
你知道材料去哪买吗?你知道电路怎么接吗?别在这里不懂装懂,浪费大家时间。
”他转身对苏净说:“苏净,我已经在市里最好的手工坊预定了位置,有专业的老师指导,
保证能拿第一名。”苏净有些犹豫,她看向安安。安安却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
摇了摇头:“我不要,我就要和爸爸一起做。”孩子的态度,是最好的答案。
苏净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她对裴然说:“裴然,谢谢你,但今天,我想让沈归试试。
”裴然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一切,
竟然会输给我这个“酒鬼民工”。“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搬砖的,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他丢下一句狠话,气冲冲地转身上了车。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真正的较量,
从来不是靠嘴上功夫。我牵着安安的手,走进了学校准备的手工教室。
教室里提供了很多基础材料,纸板、胶水、颜料等等。要做一个会发光的城堡,
这些远远不够。我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堆“废品”上。
那是一些废弃的快递盒、塑料瓶、还有几个坏掉的玩具。在别人眼里,这是垃圾。
但在我眼里,这全是宝贝。“安安,我们来一场变废为宝的魔法,好不好?”“好!
”安安兴奋地拍着小手。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的设计师。
我用快递盒搭建出城堡的主体结构,用塑料瓶的瓶底做成城堡的窗户,营造出水晶般的效果。
最关键的发光部分,我拆了一个坏掉的遥控汽车,取出了里面的LED灯和微型电路板。
我没有专业的工具,就用指甲刀当钳子,用借来的打火机融化焊点,重新连接线路。
我的动作行云流水,专注而迷人。安安在一旁给我当小助手,一会儿递剪刀,一会儿涂胶水,
玩得不亦乐乎。周围的家长和孩子们,也渐渐被我们吸引过来,围成一圈,啧啧称奇。
苏-净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看着我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如何灵巧地将一堆垃圾,变成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
那个在大学工作室里,为了一个模型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的少年。那个眼神里有光,
对未来充满无限热情的沈归。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湿润了。当我将最后一根电线接好,
按下开关。“哇!”整个城堡瞬间被点亮,柔和的灯光从每一个“水晶窗户”里透出来,
将整个城堡映照得如梦似幻。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安安抱着我的脖子,
激动地尖叫:“爸爸你好棒!你是最厉害的爸爸!”我抱着女儿,看着她崇拜的眼神,
感觉整个世界都圆满了。就在这时,比赛的评委,也就是王老师和园长走了过来。
他们对着我们的作品赞不绝口,毫无悬念地将第一名的奖状,颁给了安安。
安安高高地举着奖状,笑得像个小太阳。活动结束,我抱着安安走出校门。
苏净跟在我们身后,欲言又止。“沈归……”她终于开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谢谢你。”她说,“为了安安。”“她也是我女儿。”我回答得平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大熊打来的。“阿归,不好了!
出大事了!你快回工地一趟!”大熊的声音焦急万分。我的心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出什么事了?”“我们负责的那片区域,B栋32层的承重墙,
被人举报说混凝土标号严重不足,有重大安全隐患!现在业主、监理、项目方都来人了,
要把墙砸开检查!那面墙……是你前几天刚带人砌好的!”05挂了电话,
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承重墙的混凝土标号,是建筑的生命线,一旦出问题,
整栋楼都有可能成为危楼。这绝不是小事。更重要的是,那面墙是我亲自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