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废土之上敲响法槌时，回应我的不是正义，而是一颗射向我眉心的子弹。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将身后那面残破的、象征着法律与秩序的旗帜，射穿了一个拳头大的洞。

我叫顾清辞，三天前，我还是这座城市最高安全区“方舟一号”的首席法官。而现在，我是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罪人”。

我面前，跪着一个男人，一个觉醒了“金属操控”异能的三阶异能者。就在昨天，他为了半箱罐头，用钢筋贯穿了三个平民的胸膛。人证物证俱在，按照我制定的《末世紧急状态法》，他将被处以绞刑。

可现在，他正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充满嘲讽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站在他身后的，是我最尊敬的恩师，也是“方舟一号”的最高执政官，白川。

“清辞，闹剧该结束了。”白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带着一种让我脊背发凉的陌生感。他挥了挥手，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跪着的异能者粗暴地拽了起来，解开了他的束缚。

“老师，”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信仰崩塌前的剧痛，“他在挑战我们建立的一切！法律，是我们在末世里，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底线？”白川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清辞，你看看周围。”

我环顾四周。高墙之下，是上万名幸存者麻木而敬畏的脸。他们看着的，不是象征法律的我，而是那个刚刚被释放的、能轻易决定他们生死的异能者，以及他身后，那个拥有更强力量的男人——区域霸主，“炎龙”龙枭派来的使者。

“在末世，力量，才是唯一的底线。”白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碎我所有的天真，“张武异能者的力量，能为我们守住这面墙。而你的法律，除了激怒强者，一无是处。”

他转向那个异能者，脸上堆起了我从未见过的、近乎于谄媚的笑容：“张武先生，让你受委屈了。为了表示歉意，这个女人，和她手下那支不识时务的‘法警队’，都交由你处置。另外，安全区仓库里的物资，你可以任意挑选三成。”

全场哗然。

而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我明白了。这不是审判，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我和我所坚持的“法律”，去换取强者庇护的、肮脏的交易。

那个叫张武的异能者狞笑着，一步步向我走来。他抬起手，周围的金属废料开始扭曲、变形，汇聚成一根根锋利的尖刺，悬浮在我头顶。

“法官大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和残忍，“现在，谁来审判我？”

我的法警队长，赵毅，一个退伍的特种兵，猛地挡在我身前，拔出了腰间那把已经没有几颗子弹的手枪。他猩红着双眼，对着白川怒吼：“白川！你这个懦夫！你背叛了所有人！”

“冥顽不灵。”白川冷漠地吐出四个字。

下一秒，张武手一挥，一根粗大的钢筋，如同一条毒蛇，瞬间从地下窜出，精准地、毫无悬念地，贯穿了赵毅的胸膛。

鲜血，喷溅了我一脸。

温热的、粘稠的。

赵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窟窿，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顾法官……快……快跑……”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看到赵毅倒下的身影，看到他眼中那迅速熄灭的光，看到周围幸存者那或恐惧、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白川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低语，再次响起。

“顾清辞，以及法警队全员，即刻驱逐出‘方舟一号’。永不录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彻底将我打入深渊。

“死活不论。”

被驱逐出“方舟一号”的过程，更像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我们被收缴了所有的武器和剩余的物资，只留下一身单薄的衣服。在数万幸存者的注视下，我们这支曾经象征着安全区最后秩序的队伍，像一群丧家之犬，被推搡着走向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钢铁巨门。

我的团队，法警队，一共十二个人。他们都是从普通幸存者中选***的，有退伍军人，有前警察，也有只是热血未凉的大学生。他们跟着我，不是为了权力，只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还天真地相信，人，不能活得像畜生。

而现在，我把他们带上了一条绝路。

“队长！”一个年轻的队员，叫小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尸体已经开始被拖走的赵毅，眼眶瞬间红了，“我们跟他拼了！”

“拼什么？”我身旁，法警队的副队长，一个叫陈默的男人，声音嘶哑地拦住了他，“用拳头吗？”

陈默曾是一名刑警，性格沉稳，此刻他的脸上，也只剩下绝望。

钢铁巨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而绝望的轰鸣，彻底断绝了我们所有的退路。门外，是无尽的废墟，和在废墟中游荡的、饥饿的死者。

更致命的，是来自背后的“活人”。

几乎就在大门关上的瞬间，张武便带着他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异能者，狞笑着跟了出来。他们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不紧不慢地缀在我们身后，享受着猫捉老鼠的***。

“跑啊，法官大人。”张武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让我看看，你的法律，能不能让你跑得比丧尸更快。”

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拼命地向前跑。

城市的废墟，是一个巨大的、毫无生机的迷宫。破碎的混凝土，扭曲的钢筋，废弃的车辆，构成了一幅末日画卷。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甜腻的恶臭。

我们对这片区域完全不熟，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逃窜。而身后的追兵，却对这里了如指掌。他们不断地用石块、用零星的异能，骚扰我们，戏弄我们，将我们一步步地，逼向一处绝地——城市中心的中央广场。

这里太空旷了，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掩体。

更糟糕的是，我们奔跑和打斗的声音，惊动了盘踞在附近建筑里的尸群。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双双浑浊、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前有丧尸，后有追兵。

我们被逼入了真正的死局。

“队长，我们跟他们拼了！能杀一个是一个！”小李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脸上满是悲壮。

“不，”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那最后一丝侥C幸，也彻底熄灭了，“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要我们死得毫无尊严。”

张武要的，是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像救世主一样出现，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这个曾经审判过他的“法官”，踩在脚下，肆意***。

这是对“法律”最恶毒的鞭挞。

“陈默，”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你带一半人，从左边突围。小李，你带剩下的人，从右边。能跑一个，是一个。”

“那你呢？队长！”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给你们创造机会。”我缓缓地转过身，独自一人，迎向了身后那群不紧不慢走来的“猎人”。

“张武，”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你的目标是我。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

张武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法官大人！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尸群，已经如同开闸的洪水，向我们涌了过来。

“兄弟们，保护队长！”陈默怒吼一声，带着所有人，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尸群，试图为我杀出一条血路。

战斗，瞬间爆发。

但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我们没有武器，没有异能，只有一腔血勇。而尸群，却无穷无尽。

一个队员被扑倒，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又一个队员被咬中了脖子，在不甘的嘶吼中，变成了新的行尸。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队员，一个个地倒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冰冷的广场。而张武和他的人，就那么抱着双臂，站在远处，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最后，只剩下陈默一个人，还背靠着我，挥舞着一根消防斧，艰难地抵挡着。他的身上，已经满是伤口，深可见骨。

“队长……看来……我们回不去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对不起，陈默。”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是我……害了你们。”

“不怪你，队长。”陈默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能跟着你……守一次规矩……值了。”

他猛地推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消防斧，狠狠地劈向了离我最近的一只丧尸的头颅。

而他的后背，也彻底暴露给了尸群。

十几只丧尸，一拥而上，瞬间将他淹没。

我只听到一声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和他最后那声不甘的怒吼。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