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张心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时，我差点没认出来。正值盛夏午后，烈日灼人，街道上行人匆匆，

都急着躲避这无情的热浪。我刚结束一场冗长的客户会议，头脑还沉浸在数据与方案中，

推开玻璃门热风便扑面而来。就在这燥热难耐的时刻，

我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静止的身影——她站在公司门前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

与周遭匆忙的人流形成了鲜明对比。十八岁的少女褪去了稚气，

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和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

脚上是双看起来并不合脚的旧运动鞋。她看见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快步朝我走来，

步伐坚定有力，完全不像个初到大城市的乡下姑娘。“婧姐！”她的声音清脆有力，

完全不像六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我愣了片刻，记忆飞快地倒带，

终于在那张成熟了许多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轮廓。“心心？”我几乎是惊呼出声，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编织袋，

袋口渗出些许水汽，边缘已经被手上的汗水浸深了颜色。“爸让我带来的新鲜花生，

昨天刚挖的，他说您最爱吃这个。”张心笑得腼腆，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几缕头发黏在了皮肤上。我心里蓦地一软。这么多年了，张阳还记得我喜欢吃新鲜花生。

我伸手要去接那个看起来就不轻的袋子，她却轻巧地避开了：“不重，我常干农活，

比这更重的都扛得动。”“这么热的天，你站在这里等了多久？怎么不上去等我？

”我一边问，一边注意到她干燥的嘴唇，显然已经等了有些时候。“我怕打扰您工作。

”她简单回答，眼神却飘忽不定，似乎隐藏着什么。我带她走进大楼，

凉爽的空调风瞬间包裹了我们。上楼时，我注意到她右手指关节处有幾处结痂的伤痕，

像是擦伤又像是烧伤，但她很快就把手藏进了口袋，那个动作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电梯里，张心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编织袋的提手。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你爸爸怎么样了？”在电梯上升的微弱嗡鸣中，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张心的笑容黯淡下来：“还是老咳嗽。医生说是肺气肿加重了，但他就是不戒烟。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看您，还想在城里找份暑期工。

妹妹九月就要上高中了，我需要攒点钱。”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家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正想接话，手机突然响起，是我的助理小陈，

提醒我半小时后还有一场会议。2办公室里，张心拘谨地坐在会客椅上，

目光扫过整洁的办公环境和窗外繁华的街景，眼中流露出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好奇，

有羡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递给她一瓶冰镇矿泉水：“先喝点水，看你热的。”她接过水，礼貌地道谢，

却没有立即打开饮用，而是继续打量着办公室。当我接完电话回头时，

瞥见张心正盯着我办公桌上的一张团队合影出神，眼神异常锐利，

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神情。但那神情转瞬即逝，当我再看时，

她已经恢复了先前的腼腆模样，甚至有些过分羞涩地低下头，

专注地看着自己膝盖上交织的手指。“一会儿我还有个会，大概一个小时结束。

”我看了眼手表，“然后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安排住的地方。

”张心猛地抬头：“不用麻烦的，婧姐。我可以自己去人才市场看看，

晚上找个便宜旅馆...”“别傻了，”我打断她，“你来了就听我安排。晚上住我那里，

有客房的。”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快得让我几乎捕捉不到。会议比预期要长，等我回到办公室时，发现张心已经不在那里。

我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直到看见她放在角落的编织袋还在，才松了口气。几分钟后，

她从洗手间回来，脸上还挂着水珠，似乎刚洗过脸。“抱歉会开了这么久，

”我边说边整理手提包，“饿了吧？带你去尝尝地道的本帮菜。”张心乖巧地点头，

拿起她的编织袋。走出办公室时，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我的办公桌，

特别是那叠标注着“鑫诚制药招聘计划”的文件。去餐厅的路上，

我试图询问她家里的具体情况，但张心的回答总是泛泛而谈，像是在背诵排练好的说辞。

她说母亲身体“还算稳定”，父亲咳嗽“老毛病了”，妹妹学习“很好”。

但当我问及细节时，她就变得含糊其辞。晚餐时，

我看着对面这个曾经怯生生叫我“婧姐姐”的小女孩，

如今已经长成了眉宇间藏着心事的少女。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六年前。3六年前那个雨夜，

若不是张阳发现跌入水坑的我，我可能要在那里躺上一整夜。那时我刚大学毕业上班，

租住在城市边缘的拆迁安置小区。那天加班到很晚，又逢暴雨，路上积水已没过脚踝。

我一不小心踩进了被雨水冲开井盖的下水道，整个人摔进水坑，右腿剧痛，无法动弹。

雨水冰冷地打在我的脸上，我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双手有力地把我从水坑中拉了出来。

那人穿着沾满孜然味的厨师服，不顾我的狼狈和浑身的泥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就是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他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叫张阳，母亲改嫁，继父下岗，

母亲精神病发作纵火烧毁了半个小镇，继父葬身火海，母亲投河自尽。

十五岁的张阳带着十岁的弟弟艰难求生，后来在工厂遇到智力障碍的妻子梅梅，

两人相依为命生下两个女儿。为了养家和支付梅梅的药费，他白天送快递，晚上烤烧烤，

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那次意外后，我经常去他们家，替他照顾孩子们。

他们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家——那是拆迁安置小区，七栋五层楼房排列得密密麻麻。

虽然简陋，但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一次见到梅梅时，她坐在楼下晒太阳，

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眼神清澈得像个小孩子。

她喜欢叫我“婧婧”，虽然发音不太准，但每次都叫得特别甜。

但那次可怕的遭遇至今让我心有余悸——那天我带了些旧玩具给孩子们，梅梅起初很开心，

但突然抄起扫把攻击我，嘶喊着让我这个“要抢走她丈夫的坏女人”滚开。后来才知道，

是小区里长舌妇们的闲言碎语***了梅梅本就脆弱的神经。他们说我看上了张阳，

想当“小三”。那些话像毒药一样渗入梅梅简单的思维中，引发了那场可怕的爆发。

事后张阳再三道歉，甚至不敢再让我去他家。但我理解那不是梅梅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我仍然时不时地去看看他们，带些学习和生活用品，直到三年前我换了工作搬了家，

联系才渐渐少了。“婧姐？”张心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菜不合胃口吗？”我摇摇头，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女孩，难以想象这些年来她承受了多少。4那天晚上，

我留张心在家住下。我给她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睡衣，帮她整理了客房。“需要什么尽管说，

”我告诉她，“把这里当自己家。”她感激地点头，但举止依然拘谨，

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般小心翼翼。深夜，我被厨房传来的细微响动惊醒。起初以为是错觉，

但当我屏息倾听时，确实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柜门开合的声音。我悄悄起身，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慢慢走近厨房。令我惊讶的是，张心正站在冰箱前，

手里拿着一瓶我睡前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令人不解的是，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包白色粉末倒进瓶中，轻轻摇晃后放回原处。我屏住呼吸，

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心脏狂跳不止。这个我六年来一直牵挂的女孩，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那包白色粉末是什么？毒品？毒药？一连串可怕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我锁上卧室门，

背靠着门板缓缓坐下，思绪纷乱如麻。第二天清晨，张心像是完全不知道夜间发生了什么，

熟练地煎了鸡蛋，热了牛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甚至还有我昨晚忘了买的面包。

“婧姐，我一会儿想去人才市场看看。”她边说边将煎蛋摆上餐桌，动作流畅自然，

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假装不经意地拿出那瓶矿泉水，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但很快恢复平静。“找工作不急，”我笑着说，“今天我先带你在城里转转。

正好我上午要去公司处理点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大公司是什么样子的。

”电话在这时响起，是助理小陈：“婧姐，公司监控显示昨晚有人潜入办公室，

但什么都没少，只是您桌上的文件好像被人翻动过。需要报警吗？

”我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张心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的到来可能并非偶然。

昨晚她是否离开过公寓？我记得睡前确认过门是锁好的...“暂时不用，”我低声回答，

“等我到公司再说。”5带张心出门后，我特意绕路经过公司楼下。果然，

她看到公司大楼时表情明显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我故作随意地说，“最近公司在做一个重要项目，忙得连周末都要加班。

”张心的目光死死盯着大楼出口，直到我们驶过两个路口，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但手指仍然紧张地交缠着。我带着她逛了几个知名景点，但显然她心不在焉。午餐时，

我选择了一家安静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我试探着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还认得人吗？”张心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

不过吃药能控制住大部分时间。”她的回答太过流利，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你爸爸的咳嗽呢？有没有好一点？我记得他以前就老是咳嗽。

”她垂下眼睛：“每天还是咳得很厉害，尤其是夜里。医生说需要更好的治疗，

但我们...”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事实上，

昨天我悄悄联系了张阳老家镇上的卫生院，得知张阳一个月前就已经住进了县医院，

病情远比张心描述的严重——肺气肿晚期，伴有多种并发症，

医疗费用已经压得这个家庭喘不过气。而更令我震惊的是，卫生院护士无意中透露，

梅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警方怀疑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这与张心所说的“时好时坏”完全不符。眼前的张心究竟隐瞒了什么？下午，

我借口公司有事，将张心安置在商场书店后匆匆离开。回到公寓，

我仔细检查了她的行李——只有几件简单衣物和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

《呼吸系统疾病护理全书》，书中多处标注了“肺气肿”“晚期治疗”等章节，

书页有明显的翻阅痕迹，显然经常被阅读。在书本夹层中，

我意外发现了一张三个月前的旧报纸，

上面报道了一起制药厂污染事件——鑫诚制药被指控长期违规排放有毒废水，

导致周边居民健康受损。而该公司正是我目前负责招聘项目的客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