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后（1）
柳丞相作为文臣集团的代表，家中嫡女今年十七，家中留到这个年岁还没有议亲，想来定是想进皇家了。
但南祁云却属意护国将军府的嫡女，苏扶楹。
此女生于边关，于西北边关颇有才名，再加上苏家，苏承手握重兵镇守西北，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南祁云的指尖轻轻拂过明黄的绢帛，朱砂笔悬而未落，这方寸间的抉择好似重愈千斤。
请立柳相之女为后的奏疏占据了御案的大部分位置。
柳相那奏折上的沉水香气仿佛透过了奏疏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无声地提醒着他文官集团盘根错节的势力，此时立柳氏女为后，无疑能迅速安稳朝堂，稳固他初登大宝的根基。
然而目光略过那份之前关于西北苏扶楹的密报，“红衣长枪，策马奔腾，箭无虚发，解救孤城，”上面的字字句句让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女子形象。
这字眼像一块烧红的铁饼，深深地烙在南祁云的思绪里。
苏承手握重兵是不假，但苏家满门忠烈也是真的。
苏家两代替我南氏江山镇守西北，功勋卓著。
苏扶楹这个自边关长大，生于风沙，长于烽火的女子，绝非京城闺阁少女可以比拟的，她的才名是实实在在的胆识与担当。
“放心不下……”南祁云低声重复，若仅因放心不下就放弃这最有可能和他携手并立的女子，才是最大的隐患。
柳相所求不过是家族地位和朝廷的话语权。
苏扶楹却代表着实实在在的边关安稳和革旧迎新的风气。
他南祁云想要的皇后，从来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
苏扶楹的坚韧、勇毅、果敢正是这空悬的后位的最佳人选。
至于苏家的兵权……南祁云眼里闪过厉色，这龙椅他既坐得，那么这兵权他便有手段驾驭！
削弱、制衡，治国从来不是靠回避，而是牢牢地掌控！
至于柳相，总想吃下最大的一块肉，胃口太大，也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不过几年安逸的时光，便养的这群老臣忘却自己的身份、地位；忘却了只有帝王的赏赐，才是恩典，帝王未给的，便是觊觎……朱砂笔终于落下。
在苏扶楹的名字处，画下了一个殷红如血的圈，这是他未来的皇后，南祁云有些期待她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护国将军府。
府邸深处，老将军苏承的书房中，陈设十分简朴，一张巨大的边关舆图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图上山川城池密布，插满了鲜艳的令旗。
墙角立着一副铠甲，上面还沾染着擦不掉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书桌上没有玉石宝器，仅有一柄长刀，寒光凛凛。
烛火在青铜烛台上跳跃，护国大将军苏承端坐于巨大的紫檀书案前，脊背挺首如松。
他面前并非军报而是一副棋盘，乌木与白玉棋子战局正酣。
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穿青色素缎衣裙的女子——苏扶楹。
她身姿端雅，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子轻轻挽起，几缕碎发垂落，更添几分温雅。
在这充满杀伐之气的书房中，她竟毫无违和感，满身的气度能将这血腥之气压下。
苏承手执黑子苏扶楹手执白子，父女俩在棋局上杀得有来有回。
“楹儿，落子生根，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扶子嘛……”苏承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拉长了声调。
“也算小动作！”
他拿起一枚乌木黑子“啪——”地一声放在了苏扶楹刚才悄悄扶正的那颗白子旁边瞬间形成了三个紧密相连的黑子，让苏扶楹的白子堵无可堵。
“爹爹，您也不让让我！”
苏扶楹脸颊微热，声音清脆，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
给这肃杀的房间带来了一丝鲜活的生命力。
“战场上的敌人会先来问问你是不是新手嘛？”
老将军摸了一把胡子低低的笑着，嘴上依旧不饶人，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苏承又捏起一枚黑子，周身的气势流转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
“瞧好了，丫头，今天爹爹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五星连珠！”
落棋无悔，苏扶楹又一次输给了自家老爹爹。
“不玩了不玩了，爹爹只会欺负我！”
苏扶楹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您老人家厉害，去和我大哥下下围棋，挫挫大哥的锋芒嘛。”
“和你大哥下围棋哪有和你下五子棋更有……”苏承有点忘了那个词是什么“那叫什么来着，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
“体验感！”
苏扶楹接话。
“对，就是体验感，和你大哥下棋那简首是没有体验感！”
苏承摸着胡子笑得爽朗。
看见自家爹爹愁苦数日刚刚才绽开的笑容，苏扶楹觉得也不亏自己彩衣娱亲一番。
“楹儿……”此刻的苏承敛去了所有笑容，沉静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宫里……有消息了……”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反应，“新帝登基，中宫虚悬。
礼部拟定的名册中……苏家，你的名字，在列。”
“爹爹”苏扶楹声音依旧清脆，“您想让女儿去吗？”
“楹儿，这次……恐怕由不得你我做选择了……”午后的丞相府，原本笼罩在一种因主人权势而生的、惯常的沉肃静谧中。
然后这种安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骤然撕裂紧接着是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呼喊：“圣——旨——到——”三个字如同无形的惊雷，在偌大的丞相府上空炸响。
“册丞相柳元柏之女柳如眉为贵妃，赐号“贤”！
柳氏如眉，名门毓秀，温婉淑德，知书达理，深谙礼仪。
特晋尔为璃贵妃，位亚中宫，协理六宫事务。
尔其敬慎持躬，襄助皇后，和睦宫闱，以彰内则。
钦哉！”
圣旨己下，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想他柳家，位极人臣，倾力扶持新帝，嫡女竟然只得一贵妃。
纵然眉儿有协理六宫之权……但这与后位，简首是天壤之别。
这是***裸的打压！
是帝王对他柳家势力的忌惮……柳元柏低头看着手中那明黄的卷轴，阳光照在云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他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将圣旨紧紧攥在手中。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沉声道：“都散了吧，陈管家，叫几位先生来书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