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我的夫君死了。
我成了“克夫”的不祥之人,婆婆对我非打即骂,只有人们口中“清风霁月”的小叔子百般维护我。
就当我以为大院子还有一丝温暖的时候,他却掐我的脖子,强迫我服务于他。
我投井后,他蛮横的将我救起,褪去了我的湿衣,将我揽进怀里,让我给他......
大红花轿在青石板路上颠簸,轿帘上绣的并蒂莲在春日的风中轻轻摇晃。沈微坐在轿中,指尖悄悄攥紧了月白的衬裙,昨天母亲还拉着她的手哭,说顾家是镇上的大族,长房嫡子顾明远性子温厚,她嫁过去定能得个安稳。
她原也是信的。
顾明远前几日来沈家下聘时,隔着屏风递来一支玉簪,声音温和:“听闻沈姑娘擅绣,这支簪子配你,正好。”那时她虽没看清他的模样,却也悄悄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像这春日一样,暖得安稳。
就这样想着,轿子很快就到了顾府正门,但却猛地停了。
外面没了迎亲的鼓乐,反倒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下人的窃窃私语,像一群受惊的麻雀,扑棱棱地撞进轿里。
沈微心里一紧,伸手撩开轿帘一角,顾府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本该挂着的大红绸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小厮正慌慌张张地往下扯红布,地上还散落着几支断了的红烛。
“怎么回事?”沈微的声音有些发颤,身旁的陪嫁丫鬟春桃也慌了,赶紧下去拉住一个跑过的小厮问。
那小厮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只挤出一句:“不,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他......没了!”
“没了?”春桃的声音陡然拔高,沈微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阵晕眩,手里的轿帘滑落。她扶着轿壁慢慢站起来,脚下像踩了棉花,软得发虚。昨天她离开沈家时,还听说顾明远特意去镇上的药铺给她买安神香,怎么会......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婆子就冲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快!跟我进去!夫人要见你!”
沈微被她拽着往里走,穿过前厅时,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原本该摆着喜桌的地方,临时搭起了一张灵床,上面盖着白布,布下的轮廓是个人形。灵床前,一个穿着宝蓝褙子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头发散了半边,脸上满是泪痕,正是顾明远的母亲,李氏。
“丧门星!你这个丧门星!”李氏一看见沈微,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甲狠狠抓在沈微的胳膊上,“都是你!都是你克死了我的明远!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你一进门,他就没了?你这个杀千刀的!”
沈微被她推得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柱子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她想解释,想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围了不少顾家族人,有几个长辈皱着眉,却没人上前拦着,只有几个妇人在一旁低声议论:“是啊,哪有这么巧的?刚嫁过来夫君就没了,不是克夫是什么?”“沈姑娘看着挺文静的,怎么就......”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沈微的耳朵里,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这衣裳刚刚还沾着胭脂香,此刻却像是染了血,红得刺眼。她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顾明远递来的那支玉簪,突然觉得眼眶发烫,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哭?你还有脸哭!”李氏见她哭,更生气了,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打。沈微下意识地闭上眼,可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落下。
一阵轻咳声从人群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却让喧闹的前厅瞬间安静了几分。沈微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被丫鬟扶着走过来。他生得极清俊,眉眼像浸在水里的墨,透着股温润的气,脸色却比纸还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走几步就忍不住咳嗽两声,手还紧紧抓着丫鬟的胳膊,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是顾明澈,顾明远的幼弟。沈微之前听人说过,这位二少爷自小体弱,常年汤药不离口,性子也淡,很少在族人面前露面。
“娘。”顾明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走到沈微身前,轻轻挡在了她和李氏之间,咳嗽着说:“嫂子刚下轿,身子本就弱,要是真打坏了,谁给大哥守灵?大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您这样动气。”
李氏愣了一下,随即又想发作:“明澈!你别护着她!她是克死你大哥的凶手!”
“娘,话不能这么说。”顾明澈微微侧过身,月光般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族人,“大哥是突发恶疾,跟嫂子无关。要是传出去,说我们顾家刚娶了媳妇,就把人当丧门星打骂,外人该怎么看我们顾家?”
这话戳中了李氏的软肋。顾家在镇上是大族,最看重脸面。她虽然恨沈微,却也知道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她恨恨地瞪了沈微一眼,咬牙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饶了她!但她必须留在顾家,给明远守孝三年!而且......”
李氏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微:“她既然克死了明远,就别想当顾家的少奶奶!从今天起,她就是顾家的罪奴,住柴房,做粗活,什么时候把明远伺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沈微的心沉了下去。罪奴,住柴房,做粗活......这哪里是守孝,分明是要把她折磨死。可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沈家远在邻镇,她一个女子,离开了顾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娘说的是。”顾明澈又咳了两声,转头看向沈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嫂子,委屈你了。先跟丫鬟去柴房歇着吧,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的来。”
沈微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小叔子”。她不敢看顾明澈的眼睛,只觉得刚才他挡在自己身前时,袖口微微扬起,她好像瞥见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节绷得泛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春桃扶着沈微往后院走,路上还在小声安慰她:“姑娘,您别难过,二少爷看着是个好人,他会帮您的。”沈微没说话,只是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
柴房在顾家后院的角落里,又小又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柴火的烟味。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连床被子都没有。春桃气得眼圈发红:“这顾家也太过分了!姑娘您是正经嫁过来的,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沈微坐在木板床上,扯了扯身上的嫁衣,刚才被李氏拉扯时,衣角已经破了,金线也掉了几缕。她想起轿帘上的并蒂莲,想起顾明远温和的声音,突然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
“春桃,”沈微的声音有些沙哑,“别气了,我们现在只能这样。”她抬头看向窗外,暮色已经漫了上来,顾府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顾明澈身边的丫鬟,手里端着一碗粥和一碟咸菜:“沈姑娘,这是二少爷让我给您送来的。二少爷说,您刚下轿,肯定饿了,先垫垫肚子。”
丫鬟把东西放在地上的矮凳上,又说:“二少爷还说,让您别担心,有他在,不会让夫人太过为难您的。”
沈微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或许,顾明澈真的是个好人?
丫鬟走后,春桃赶紧把粥端给沈微:“姑娘,快吃吧,不然该凉了。”沈微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粥。粥很稀,没什么米味,咸菜也很咸,可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顾家的日子,就像这碗粥一样,稀淡又艰难。那位看似病弱的小叔子顾明澈,或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夜色渐深,柴房外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沈微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缩在木板床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