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家齐
内堂比外面廊道稍显明亮,几盏同样贴着“囍”字的红灯笼挂在梁下,光线昏黄粘稠,将堂内陈设的红木桌椅、博古架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堂中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年纪较大的妇人。
她穿着深紫色绸缎的斜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繁复的发髻,插着几支沉甸甸的金簪和点翠步摇。
她的面容保养得宜,但法令纹深刻,眼神像两口深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
手腕上戴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在昏红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她正是沈家的老夫人,张氏。
在她下首的侧位上,坐着另一位年轻些的妇人。
她穿着更鲜亮的玫红色锦缎衣裳,头上珠翠环绕,脸上施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焦虑和刻意堆砌的喜悦。
她手腕上戴着沉甸甸的金镯,这便是沈家宝的母亲,王氏。
王氏一见到和煦的身影,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瞬间绽开慌张又开心的矛盾表情,瞬间又变得热情,她几步就抢上前,一把抓住了和煦的手腕。
她的手保养得极好,指甲涂着蔻丹,鲜红欲滴,触感却异常冰凉,像冷玉。
“我的乖宝!”
王氏的声音和缓亲昵,在安静的内堂里却很突兀。
她用力捏着和煦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学堂辛苦了啊!
瞧瞧这小脸,都瘦了!”
她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和煦脸上逡巡,那份热切背后,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和煦被她抓得生疼,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和尖利的指甲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强忍着甩开的冲动,脸上努力维持着“沈家宝”可能应有的、被宠坏的孩子面对母亲时那点不耐烦又习以为常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氏兀自说着,拉着他就往堂中走,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这时,主位上的张氏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王氏的聒噪:“好了,春兰(王氏闺名),让宝儿喘口气。
"她目光转向和煦,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王氏的热切更让和煦感到压力,仿佛能穿透他这层“沈家宝”的皮囊,看到里面那个惊慌失措的灵魂。
“乖孙,”张氏的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回来正是时候。”
她特意加重了“正是时候”西个字,像一枚冰冷的钉子,轻轻敲在和煦紧绷的神经上。
她朝旁边侍立的一个穿着青色比甲、低着头的小丫鬟抬了抬下巴,“小花,还不快给小少爷备茶?
路上辛苦了吧,喝口水,坐过来。”
那名叫小花的丫鬟应了一声“是”,脚步轻得像猫,迅速退下去准备茶水。
她的头始终低垂着,不敢看任何人。
“正是时候”……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和煦脑海里盘旋。
结合门口小厮的“准备着了”,这绝非巧合。
她们都知道!
她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他扮演的沈家宝,就是这场等待的核心!
王氏似乎被张氏的话点醒,脸上的热切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砌起来,只是眼神深处那抹阴郁更深了。
她松开和煦的手腕,转而轻轻推着他的背,把他往张氏旁边的空位上引:“对对,快坐下,我的乖宝。
娘给你剥核桃仁吃。”
她语气依旧亲热,但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
和煦被动地被按坐在那张铺着猩红绣金线坐垫的红木太师椅上。
椅背坚硬冰冷,猩红的坐垫像一块凝固的血。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即将送上祭台的羔羊,坐在两位“至亲”中间。
张氏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己备好的青瓷盖碗,用碗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动作优雅从容,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
她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碗,才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敲在和煦心上:“宝儿,这几日,就在家好好待着。
哪里也别去了。
你哥哥沈家齐近日要成婚了。
你也能帮衬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