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门被打开,玄关的感应亮起时,我才看清原来是大哥,
他手里的保温桶——里面是嫂子拿手的莲藕排骨汤,我从小爱喝的那种。“大哥,
怎么一个人,嫂子呢?”我侧身让他,防盗门的合页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像根生锈的针,
刺破了深夜的安静。大哥没坐,就站在客厅中央,皮鞋尖蹭着我刚拖过的地板,
留下两道浅痕。他比去年瘦了,眼下的青黑深得像化不开的墨,手里的保温桶转了两圈,
桶底的水珠在茶几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你嫂子……住院了。”他突然开口,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心里一紧,看来这次试管又失败了吧。“严重吗?
”“医生说……最后一次机会了。”大哥的喉结滚了滚,从西装内袋摸出张诊断书,
纸角卷得发皱,“人工授精失败三次,试管的胚胎着床不了……再试,她身体扛不住。
”保温桶的盖子没拧紧,飘出的热气在他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我想起上周家庭聚餐,
嫂子笑着给我夹菜,说“你哥最近总念叨你,说你一个人住吃不好”,
那时她的手在桌布下攥着大哥的手,指节泛白。“小冉,”大哥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心烫得吓人,“你嫂子……想让你帮个忙。”我以为是借钱,
刚要开口说“我攒了点积蓄”,就听见他说:“你嫂子出院后,家里需要有人照顾,
我工作忙,你就先住在这里吧,搭个手。”我立刻同意,“大哥没事,你工作忙的,
我会照顾好嫂子的,反正我一个人,没事的。”但是,大哥并没有表情,却一个愣的抽烟。
过了一会大哥突然说:“小冉啊,哥有难处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大哥,有困难尽管说,
我一定会帮的。”大哥犹豫一下,“我不能生孩子,你嫂子想要个孩子,我想和她离婚,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听到后,我十分惊讶,“什么?哥,你疯了?”“我没疯!
”大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我是废物,不是正常男人,无法生育。
”他从口袋里掏出份文件,“这是律师拟的离婚协议,所有财产都给她……”“不要离婚”。
我打断他,看着这个从小把我护在身后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两个恩爱的人,
突然要离婚。”他的肩膀垮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小冉,我真的不能生育,
我会害了她的幸福。”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嫂子昨晚哭了,
我知道她需要孩子……”我想起嫂子的样子,想起她每次来我住的地方,
都要把我的衣柜重新整理一遍,说“男孩子要保护自己,说“外面女人靠不住,
自己得有谱”。但此刻大哥有离婚的念头,我无法接受。大哥没再劝,
只是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钥匙轻轻搁在旁边。“你嫂子下周就出院了,医生说她需要静养,
家里太空荡,你就安心住这里吧。”门关上的瞬间,我抓起钥匙扔进垃圾桶。但半夜渴醒时,
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它捡了回来,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嫂子出院那天,
大哥特意请了假,指挥着搬家公司把购买画架和一堆绿植往房子里搬。
嫂子穿了条淡蓝色的裙子,笑盈盈地说:“以后要麻烦你啦,小冉。”她的裙摆扫过沙发,
带起片细小的绒毛,飘进我刚端上桌的咖啡杯里。我看着那片绒毛在褐色的液体里打转,
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笑着,把我掉在地上的糖捡起来,吹了吹塞进我嘴里。
晚上大哥说加班没回,我听见嫂子房间传来动静。推开门,看见嫂子正蹲在地上,
把她的画倒着贴满墙壁——那是片星空,星星的位置被她刻意调成了我生日的星座。
“好看吗?”她回头冲我笑,眼底有红血丝,“你小时候总说想住在星星下面。”我没说话,
帮她扶着画框。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深夜躺在床上,
嫂子房间门没关严,漏出点微光,我知道嫂子没睡,就像我知道,
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份孕检单,其实是张假的——大哥早上不小心落在了玄关。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念头缠着我,直到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我悄悄起身,走到门口,
看见嫂子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上面是张B超单,日期是三年前,
孕囊的位置打着个刺眼的红叉。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像在抚摸一个早已失去的梦。
我退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摸出那把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
大哥很晚才回,早上又走的很早……早晨我翻开手机,是大哥发来的消息:“早餐在厨房,
你嫂子熬了粥,我先上班去了。”厨房里,白粥的香气漫出来,嫂子正站在灶台前搅拌,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的发梢,镀上层温柔的金边。她转过身,手里端着个白瓷碗,
碗沿缺了个小口——那是我小时候摔的,她一直没舍得扔。“尝尝?”她把碗递给我,
眼里的期待像团小火苗。我接过碗,指尖的钥匙硌得掌心生疼。粥里加了红枣,
甜得有些发腻,像个精心编织的网,正一点点收紧。第2章这天,
嫂子把第三盆茉莉搬进来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的手在花盆边缘蹭了蹭,
指甲缝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那是她上周刚从老家带回来的,说要在我阳台种满,
“夏天开花了,满屋子都是香的”。“小冉,帮我递下剪刀。”她回头笑,
眼底的细纹比上次见面深了些,眼角的那颗痣却还是亮亮的,
像小时候我总爱偷偷摸的那颗塑料星星。我递过剪刀,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冰凉。
她最近总说冷,即使在三十度的屋里,也得披件薄开衫,开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
是大哥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晚上饭桌上,大哥给我夹了三次排骨,都是我爱吃的肋排。
啤酒喝到第三瓶,他突然放下杯子,盯着我的碗沿说:“我昨天又去医院了,
医生说……再试最后一次。”我没接话。去年冬天,我撞见嫂子在卫生间偷偷哭,
验孕棒上只有一道杠,她攥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指节白得像雪。大哥站在门外,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楼道里全是呛人的味。“小冉,”大哥的声音低下来,
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你知道……你哥我这身体……”他没说下去,只是把我的杯子倒满。
嫂子正好端着汤进来,闻言笑了笑,把汤碗往我面前推了推:“别听你哥胡说,吃饭。
”她的手在桌布下碰了碰大哥的手,像在安抚,又像在阻止。晚饭后大哥去洗碗,
嫂子拉我到阳台,指着那几盆刚栽下的茉莉:“你哥那人,就是嘴笨。”她望着楼下的路灯,
声音轻轻的,“其实我都想通了,有没有孩子,不耽误我们过日子。”风从栏杆缝里钻进来,
吹起她的开衫下摆,露出后腰的疤痕——去年做试管时留下的,她总说是小伤口,
却在穿泳衣时特意选了保守的款式。“只是吧,”她突然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
有点沮丧地说。“有时候看着小区里的孩子喊妈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我想起上周,
看见书房的抽屉里锁着一沓婴儿服,小得像片叶子,是嫂子备孕时一针一线缝的。大哥说,
她半夜总起来摸那些衣服,摸得布料都起了球。过了几天,大哥给我发消息,
说他要出差一周。“你嫂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她晚上总失眠,你多陪她说说话。
”那天晚上,我被客厅的动静吵醒。推开门,看见嫂子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相框,
是她和大哥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婚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哥搂着她的腰,
眼里的光比闪光灯还亮。“你哥以前总说,等有了孩子,就教他踢足球,我教他画画……”,
她没回头,声音带着哭腔说。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相框的玻璃上,印着她模糊的影子,
像个迷路的孩子。“小冉,”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在抖,
“你哥……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老是不愿理我,我有种预感,会不会嫌弃我?
”我想起大哥那天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他烟盒里那张揉皱的检查单,
上面“***活力低下”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嫂子,”我喉咙发紧,“没什么,
大哥只是最近工作忙,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知道你哥的意思。”她打断我,
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相框上。“那些试管……其实早就失败了,我瞒着他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最新的诊断报告,“医生说,他这身体,***活力太低,
可能无法怀孕。”阳台的茉莉突然掉了片叶子,落在我们中间,像个沉默的标点。“小冉,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算嫂子求你,劝劝你大哥,不要和我离婚,
我不想要孩子了。”窗外的月光突然亮起来,照亮嫂子苍白的脸。她慢慢松开我的手,
站起身,走到阳台边,轻轻抚摸着那盆刚栽下的茉莉。“你哥说,这花,得天天看着才安心。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还说……要是有个像你的孩子,
他一定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那盆茉莉的土里,
埋着个小小的东西——是枚婴儿长命锁。第三章我把凉席往客房地板上铺时,
嫂子正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被单。38岁的人了,穿件浅蓝色碎花睡衣,
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纹路——那是生过一场大病留下的疤,
大哥总说像片没长开的云。“地上潮,垫个褥子。”她把被单递过来,指尖擦过我手背,
带着点洗衣皂的薄荷味。我缩回手,攥紧手里的凉席,竹篾子硌得掌心发红。
“小冉今年二十三了吧?”嫂子突然开口,往床头柜上摆台灯。暖黄的光打在她脸上,
眼角的细纹像被熨过似的,柔和了不少。“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嗯”了一声,
往墙角挪了挪。客房的衣柜是打开的,里面挂着几件大哥的衬衫,袖口都卷到肘部,
叠得整整齐齐——是嫂子的手笔,她总说男人的衣服得有“家的样子”。衣柜最下层,
压着个蓝色的布包,露出半截婴儿袜,袜口绣着只小熊,针脚歪歪扭扭的。“那是前年绣的。
”嫂子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声音低了些,“以为能用上……”我猛地转开视线,
看见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褐色的药渣。大哥说那是给嫂子调理身体的,喝了三年,
罐底的垢结得比石头还硬。晚上我就没睡好。凌晨两点,客厅老式风扇突然转起来,
吱呀作响。我披衣出去,看见嫂子蹲在风扇前,手里拿着张B超单,对着光看了又看。
单上的日期是半年前,孕囊的位置打了个红叉,叉的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睡不着?
”她抬头,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鹅卵石。“热。”我撒谎,
瞥见她脚边的垃圾桶,里面有团揉烂的试纸,只有一道杠。她突然笑了,
把B超单折成小块塞进兜里:“你哥以前总说,等有了孩子,就把这风扇换了,太吵。
”她起身时晃了一下,我伸手去扶,却被她攥住手腕。她的手心滚烫,带着点颤抖。“小冉,
”她的脸离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角味,又问那句话。“我记得,你属蛇,对吧?
”这时,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大哥说的话,“你嫂子偷偷去庙里求了签,
说要有个属蛇的孩子才能冲喜,因此让我搬过来住”,我今年正好二十三,属蛇。
风扇突然卡了一下,停了。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嫂子的手还攥着我的腕子,
力道越来越大,像怕我跑了。“其实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砸在我手背上,
烫得像滴蜡,“那些试管根本不行,其实我们清楚,就是我们不想承认。”我猛地抽回手,
撞翻了旁边的小板凳。凳腿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像敲在心上。“嫂子,
相信你们可以的,大哥让我多待几天,我属蛇,能够冲喜的,那并不是迷信。”她没说话,
转身往主卧走,背影在月光里缩成一小团。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
指着床头柜:“那是你哥给你买的新睡衣,棉的,穿着舒服。”我看着那件深蓝色的睡衣,
突然想起小时候,嫂子总把大哥的旧T恤改小了给我穿,领口磨破了就缝朵小布花。
那时她刚嫁过来,二十出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接下来的几天,
嫂子总在傍晚时“不小心”崴了脚,让我替她揉腿。她的小腿很细,但皮肤很白,很光滑,
倒像18岁的少女。揉着揉着,她就会说起大哥,说他当年为了给她治病,
瞒着家里去卖血;说他把工资卡全交给她,自己兜里从不超过五十块。“你哥这辈子,
就想要个孩子。”她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哪怕……哪怕不是他的种。”我猛地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