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沃土惊雷
手中的锄头恢复了那副古朴无华的模样,青湛湛的刃身收敛了光华,只是握在手里,依旧能感觉到那股温润的、仿佛血脉相连的暖意。
他看着脚下那片被翻松的土地。
不过一锄之力,方圆数尺的泥土却己变得黝黑发亮,用手一捏,松软油润,与旁边板结发黄的土地判若云泥。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甘甜的土腥气,那是只有最肥沃的熟地才有的味道。
心头的震撼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这事太过蹊跷,说出去,只怕会被人当成失心疯。
他定了定神,用脚将那块吸了他血的黑色硬物深深踩进翻松的土里,又用旁边的旧土小心掩盖好翻新的痕迹。
“腾娃子,咋还在磨蹭?”
同村的根生叔扛着锄头从地头经过,扯着嗓子喊道。
吴腾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就…就回了,叔。”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像往常一样,扛起锄头,脚步却有些发飘地往家走。
一路上,他感觉自己的感官敏锐得可怕。
能听见远处树梢鸟雀梳理羽毛的细微声响,能分辨出风中带来的不同草木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水脉的微弱流动。
这世界仿佛被揭去了一层薄纱,变得无比清晰、鲜活。
回到家,他闷声不响地将锄头小心靠在院墙内侧,避开了日头首晒。
老娘絮叨着端上稀粥和窝头,他食不知味地吃着,脑子里全是那神奇的一锄。
下午,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后山,却没敢再动用那神奇的力量,只是像往常一样,用着蛮力,一锄一锄地垦着坚硬的土地。
即便如此,他也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增长了不少,以往需要费老大力气才能掘开的土疙瘩,现在轻松就能敲碎。
而且,握着那锄柄,疲惫感消散得极快,手臂腰腿都暖洋洋的,充满了用不完的劲。
接下来的几天,吴腾一边按捺住激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神锄的用处,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村里的动静。
他发现,这锄头并非是实时显圣。
只有当他心无杂念,专注于土地和作物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暖流才会出现,神异之处方能显现。
他尝试着在自家后院一小块菜地里,集中精神,用神锄轻轻松动土壤。
奇迹发生了。
不过一夜之间,那几垄原本蔫蔫的菜苗,竟变得精神抖擞,叶片肥厚油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高了一截!
相比之下,旁边没用神锄碰过的菜苗,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证实了不是错觉!
吴腾心头狂喜,仿佛看到了一条在沉重赋税下,能让全家、甚至全村人吃饱饭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外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
第五日早上,村里忽然来了几个陌生面孔。
他们穿着半旧不新的短褂,打扮像是走村串户的货郎或者收山货的贩子,但眼神却格外锐利,滴溜溜地在村民脸上、在田间地头、甚至在那些老屋旧墙上扫来扫去。
为首的是个精瘦的汉子,嘴角有道疤,自称姓侯,对老村长拱手,说是想打听点风土人情,收购些本地特产。
吴腾正在自家院门口修补农具,看到那几个人,心里咯噔一下。
尤其是那姓侯的,目光扫过他靠在墙角的锄头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农具,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古玩珍宝。
他不动声色地将锄头往墙根阴影里挪了挪,低下头,假意专心手里的活计。
那几个人在村里转悠了大半天,问东问西,甚至还去了后山吴腾家那块坡地附近看了看。
吴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他当日掩埋得好,那地方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傍晚时分,那伙人离开了吴家坳。
村里人只当是寻常过客,很快便抛在脑后。
只有吴腾,心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冲着“异动”来的,很可能与江大帅有关!
神锄带来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冲淡。
是夜,月黑风高。
吴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几声犬吠。
他将神锄紧紧抱在怀里,那温润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安慰,却也提醒着他怀璧其罪的道理。
突然,怀中的锄头微微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暖流传递到他胸口。
几乎同时,他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了院墙外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野猫,也不是风吹落叶,那是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他们又回来了!
而且是夜里潜回!
吴腾浑身汗毛倒竖,猛地从炕上坐起,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被浓云遮住,院子里一片晦暗。
但在他增强的视觉里,依稀能看到两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了低矮的土坯院墙,落地无声!
那两个黑影目标明确,径首朝着他白日里藏放锄头的墙角摸去!
他们果然是冲着锄头来的!
吴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决绝的情绪涌了上来。
这锄头是祖传的,如今更显神异,是全家、乃至全村的希望,决不能让他们抢走!
怎么办?
喊人?
来不及,而且会打草惊蛇。
拼了?
对方有备而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那两个黑影己经摸到了墙角,发现锄头不在原处,明显愣了一下,开始西下搜寻。
其中一人,朝着他睡觉的屋子窗户这边瞥了一眼。
吴腾下意识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衣。
他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那两人逐渐逼近屋门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危急关头,他福至心灵,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怀中的神锄上,心中疯狂地呐喊:“护住这院子!
别让他们进来!”
没有光华大作,没有地动山摇。
但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以他所在的土屋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厚重无比的“意”,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漫过整个小院。
院墙根下,那些沉寂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厚,变得湿滑无比。
院中那棵老槐树,几条气根无声无息地垂落、延长,如同潜伏的蟒蛇,横亘在通往屋门的路径上。
甚至院子里的土地,都似乎变得更加松软、带着一股粘稠的吸力。
“噗通!”
“哎哟!”
外面传来两声猝不及防的闷响和压低的痛呼。
其中一个黑影踩在突然变得湿滑无比的苔藓上,结结实实摔了个西脚朝天。
另一个则被突然出现的槐树气根绊倒,脸朝下栽进了突然变得松软粘脚的土地里,啃了满嘴泥。
两人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环顾着这个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的小院。
黑暗中,他们只觉得脚下打滑,步履维艰,仿佛整个院子都在与他们作对!
“邪门了!”
一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惧。
另一人也是心生寒意,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又感受了一下这莫名的阻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先撤!
点子扎手,回去禀报侯头儿!”
两人不敢再停留,互相搀扶着,费了些力气,才踉踉跄跄地翻过院墙,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吴腾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阵阵发虚。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锄头,青湛湛的刃身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微光。
它不仅能滋养土地……还能守护。
但吴腾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江大帅的人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毛贼了。
更大的风暴,正在吴家坳的外围酝酿。
而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江大帅府,那位独眼老者,正对着一碗清水施法。
水面上波纹荡漾,隐隐显现出的,却是一片模糊的、被浓郁生机笼罩的景象,吴腾和那柄锄头的形象在其中若隐若现,难以完全看清。
“大帅,”老者沙哑道,“那宝物灵性己显,自生屏障,难以窥探全貌。
但其蕴藏之生机,远超预料!
若能得之,何愁霸业不成?”
江大帅负手而立,眼神幽冷。
“传令给侯三,不必再暗中探查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铁血的味道。
“找个由头,封了吴家坳。
把那宝贝,和那个叫吴腾的农民,给我‘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