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破雾时，孙悟空正坐在五行山顶那棵歪脖子松树上。
三百年来，这口钟总在寅时三刻准时响起。
钟鸣穿金裂石，能荡涤八千里云海，却穿不透他耳中那层薄薄的茧。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耳朵，听见金箍棒在耳朵眼里发出沉闷的嗡鸣——自封佛那日起，这根铁棒就再没见过血光，锈迹正顺着那些斗大的篆字慢慢爬。
“斗战胜佛。”
身后传来脚步声，袈裟扫过石阶的沙沙声比钟鸣更让人心烦。
孙悟空没回头，只用眼角瞥到那串紫檀佛珠在晨光里滚过，像一串熟透的紫葡萄。
唐僧站在他身后三丈外，念珠转得飞快：“今日盂兰盆会，佛祖亲点了你我师徒。”
“不去。”
孙悟空往嘴里丢了颗野枣，是从山脚下那片桃林摘的。
三百年前他亲手栽下的桃核，如今己能遮住半面山坡，只是结出的果子总带着点土腥味，远不如当年蟠桃园的甘甜。
“悟空，”唐僧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当年在流沙河畔劝他莫打杀的调子，“你己是佛门弟子，怎可如此任性？”
孙悟空终于转过头。
他看见唐僧鬓角的银丝在风里飘，像极了通天河上的冰碴子。
当年那个会被白骨精骗得掉眼泪的和尚，如今眉眼间己染上灵山的香火气，连皱眉都带着三分悲悯三分淡漠。
“佛门弟子？”
他嗤笑一声，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惊起一群山雀，“师父忘了？
三百年前在雷音寺，是哪个说俺老孙‘顽心未泯，难证大道’？”
唐僧的念珠猛地顿住，一颗珠子在他指腹上留下深深的红痕。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
孙悟空突然逼近一步，金箍在额间微微发烫，“那俺老孙头上这圈铁，算不算过去的事？”
唐僧的脸色霎时白了。
孙悟空没再看他，转身往山顶走去。
五行山的石头被他踩了五百年，早己磨得发亮，倒映出他一身褪色的虎皮裙。
当年在狮驼岭沾的血渍早己洗去，可凑近了闻，似乎还能嗅到那股甜腻的腥气。
“师父，”他头也不回地说，“那盂兰盆会，你替俺去吧。
就说……斗战胜佛顽心又犯，去花果山水帘洞看猴子了。”
唐僧望着他的背影，念珠上的紫檀香气混着山间的雾气漫开来。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望着那道金光消失在云端——三百年了，这猴子还是老样子，只是那道金光，似乎比当年弱了些。
水帘洞的瀑布还是老样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能飞到洞口的石凳上。
孙悟空坐在石凳上，看着小猴子们在水里翻跟头，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自封“齐天大圣”，用金箍棒敲着石桌喊“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那时的水是甜的，风是暖的，连洞里的石钟乳都像是玉做的。
可现在，他尝着嘴里的野枣，只觉得满口土腥味。
“大王！”
一只毛都快掉光的老猴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您可算回来了！
前两天南山的狐狸精还来捣乱，说要占咱们的水帘洞呢！”
孙悟空挑眉：“哦？
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敢在俺老孙的地盘撒野？”
“就是那个九尾狐狸精！”
老猴子气得拐杖都在抖，“她说……她说您早就成了佛门的走狗，不会再回来了！”
“走狗”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孙悟空心上。
他猛地站起来，石凳“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洞里的小猴子们吓得不敢作声，连瀑布的水声都仿佛小了些。
“备船。”
孙悟空的声音冷得像寒冰，“俺老孙去会会那个狐狸精。”
南山的狐狸洞外种着一片桃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节，粉白的花瓣飘得满地都是。
孙悟空站在洞口，看着那扇雕刻着九尾图案的木门，突然想起当年在盘丝洞，那些蜘蛛精也爱种桃花。
“谁在外面喧哗？”
门内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抬起金箍棒，对着木门轻轻一敲。
“轰隆——”整座狐狸洞都在摇晃，木门连同后面的石墙一起塌了，扬起的尘土里，一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款款走出。
她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
“原来是斗战胜佛大驾光临，”女子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勾魂摄魄的媚意，“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悟空盯着她的九条尾巴：“是你说俺老孙是佛门的走狗？”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娇媚：“佛爷爷说笑了，小女子哪敢？
只是……只是听闻佛爷爷早己皈依我佛，不似当年那般威风了……哦？”
孙悟空向前一步，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带起的风刮落了满树桃花，“那你倒是说说，俺老孙现在，够不够威风？”
九尾狐狸精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威压，那是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上，让所有妖精闻风丧胆的齐天大圣的威压。
她想逃，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佛爷爷饶命！”
九尾狐狸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九条尾巴紧紧缠在一起，“小女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佛爷爷，求佛爷爷高抬贵手！”
孙悟空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收起金箍棒，转身就走。
“告诉那些不长眼的妖精，”他的声音飘在桃花瓣里，“这天下，只要俺老孙还在，就轮不到他们撒野。”
回到水帘洞时，天己经黑了。
小猴子们点燃了洞里的油灯，昏黄的光映着石壁上那些模糊的刻字——那是当年他带领猴子猴孙们打杀妖精后，刻下的战功。
“大王，”老猴子端来一碗野枣汤，“您饿了吧？
喝点汤暖暖身子。”
孙悟空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天庭，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那些琼浆玉液何等甘甜。
可现在，他觉得这碗带着土腥味的野枣汤，竟比那些琼浆玉液还好喝。
“老伙计，”孙悟空拍了拍老猴子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老猴子的眼睛红了：“大王，您以后……还会回来吗？”
孙悟空看着洞外的瀑布，月光洒在水面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雷音寺，佛祖说他“尘缘未了，需在灵山修行百年，方可证得正果”。
可这三百年，他修的到底是什么？
是看着那些妖精在人间为非作歹，却只能默念“阿弥陀佛”？
还是听着那些香火缭绕中的虚伪，却只能微微一笑？
“会的。”
孙悟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俺老孙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仿佛天崩地裂。
孙悟空猛地站起来，看向天边——那方向，是灵山。
“怎么回事？”
老猴子吓得躲到石桌底下。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纵身一跃，冲上云端。
他看着灵山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祥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三百年了，灵山终于不再平静。
孙悟空握紧了手里的金箍棒，锈迹在月光下纷纷剥落，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本体。
他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那是当年在花果山上，面对十万天兵天将时的笑容。
“游戏，开始了。”
他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灵山的方向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熟悉的厮杀气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斗战胜佛死了，活下来的，是齐天大圣。
而这天下，将再次因为这个名字，而掀起腥风血雨。
三百年来，这口钟总在寅时三刻准时响起。
钟鸣穿金裂石，能荡涤八千里云海，却穿不透他耳中那层薄薄的茧。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耳朵，听见金箍棒在耳朵眼里发出沉闷的嗡鸣——自封佛那日起，这根铁棒就再没见过血光，锈迹正顺着那些斗大的篆字慢慢爬。
“斗战胜佛。”
身后传来脚步声，袈裟扫过石阶的沙沙声比钟鸣更让人心烦。
孙悟空没回头，只用眼角瞥到那串紫檀佛珠在晨光里滚过，像一串熟透的紫葡萄。
唐僧站在他身后三丈外，念珠转得飞快：“今日盂兰盆会，佛祖亲点了你我师徒。”
“不去。”
孙悟空往嘴里丢了颗野枣，是从山脚下那片桃林摘的。
三百年前他亲手栽下的桃核，如今己能遮住半面山坡，只是结出的果子总带着点土腥味，远不如当年蟠桃园的甘甜。
“悟空，”唐僧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当年在流沙河畔劝他莫打杀的调子，“你己是佛门弟子，怎可如此任性？”
孙悟空终于转过头。
他看见唐僧鬓角的银丝在风里飘，像极了通天河上的冰碴子。
当年那个会被白骨精骗得掉眼泪的和尚，如今眉眼间己染上灵山的香火气，连皱眉都带着三分悲悯三分淡漠。
“佛门弟子？”
他嗤笑一声，从树上跳下来，落地时惊起一群山雀，“师父忘了？
三百年前在雷音寺，是哪个说俺老孙‘顽心未泯，难证大道’？”
唐僧的念珠猛地顿住，一颗珠子在他指腹上留下深深的红痕。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
孙悟空突然逼近一步，金箍在额间微微发烫，“那俺老孙头上这圈铁，算不算过去的事？”
唐僧的脸色霎时白了。
孙悟空没再看他，转身往山顶走去。
五行山的石头被他踩了五百年，早己磨得发亮，倒映出他一身褪色的虎皮裙。
当年在狮驼岭沾的血渍早己洗去，可凑近了闻，似乎还能嗅到那股甜腻的腥气。
“师父，”他头也不回地说，“那盂兰盆会，你替俺去吧。
就说……斗战胜佛顽心又犯，去花果山水帘洞看猴子了。”
唐僧望着他的背影，念珠上的紫檀香气混着山间的雾气漫开来。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望着那道金光消失在云端——三百年了，这猴子还是老样子，只是那道金光，似乎比当年弱了些。
水帘洞的瀑布还是老样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能飞到洞口的石凳上。
孙悟空坐在石凳上，看着小猴子们在水里翻跟头，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自封“齐天大圣”，用金箍棒敲着石桌喊“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那时的水是甜的，风是暖的，连洞里的石钟乳都像是玉做的。
可现在，他尝着嘴里的野枣，只觉得满口土腥味。
“大王！”
一只毛都快掉光的老猴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您可算回来了！
前两天南山的狐狸精还来捣乱，说要占咱们的水帘洞呢！”
孙悟空挑眉：“哦？
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敢在俺老孙的地盘撒野？”
“就是那个九尾狐狸精！”
老猴子气得拐杖都在抖，“她说……她说您早就成了佛门的走狗，不会再回来了！”
“走狗”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孙悟空心上。
他猛地站起来，石凳“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洞里的小猴子们吓得不敢作声，连瀑布的水声都仿佛小了些。
“备船。”
孙悟空的声音冷得像寒冰，“俺老孙去会会那个狐狸精。”
南山的狐狸洞外种着一片桃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节，粉白的花瓣飘得满地都是。
孙悟空站在洞口，看着那扇雕刻着九尾图案的木门，突然想起当年在盘丝洞，那些蜘蛛精也爱种桃花。
“谁在外面喧哗？”
门内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抬起金箍棒，对着木门轻轻一敲。
“轰隆——”整座狐狸洞都在摇晃，木门连同后面的石墙一起塌了，扬起的尘土里，一个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款款走出。
她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
“原来是斗战胜佛大驾光临，”女子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勾魂摄魄的媚意，“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悟空盯着她的九条尾巴：“是你说俺老孙是佛门的走狗？”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娇媚：“佛爷爷说笑了，小女子哪敢？
只是……只是听闻佛爷爷早己皈依我佛，不似当年那般威风了……哦？”
孙悟空向前一步，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圈，带起的风刮落了满树桃花，“那你倒是说说，俺老孙现在，够不够威风？”
九尾狐狸精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威压，那是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上，让所有妖精闻风丧胆的齐天大圣的威压。
她想逃，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佛爷爷饶命！”
九尾狐狸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九条尾巴紧紧缠在一起，“小女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佛爷爷，求佛爷爷高抬贵手！”
孙悟空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收起金箍棒，转身就走。
“告诉那些不长眼的妖精，”他的声音飘在桃花瓣里，“这天下，只要俺老孙还在，就轮不到他们撒野。”
回到水帘洞时，天己经黑了。
小猴子们点燃了洞里的油灯，昏黄的光映着石壁上那些模糊的刻字——那是当年他带领猴子猴孙们打杀妖精后，刻下的战功。
“大王，”老猴子端来一碗野枣汤，“您饿了吧？
喝点汤暖暖身子。”
孙悟空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天庭，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那些琼浆玉液何等甘甜。
可现在，他觉得这碗带着土腥味的野枣汤，竟比那些琼浆玉液还好喝。
“老伙计，”孙悟空拍了拍老猴子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老猴子的眼睛红了：“大王，您以后……还会回来吗？”
孙悟空看着洞外的瀑布，月光洒在水面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雷音寺，佛祖说他“尘缘未了，需在灵山修行百年，方可证得正果”。
可这三百年，他修的到底是什么？
是看着那些妖精在人间为非作歹，却只能默念“阿弥陀佛”？
还是听着那些香火缭绕中的虚伪，却只能微微一笑？
“会的。”
孙悟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俺老孙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仿佛天崩地裂。
孙悟空猛地站起来，看向天边——那方向，是灵山。
“怎么回事？”
老猴子吓得躲到石桌底下。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纵身一跃，冲上云端。
他看着灵山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祥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三百年了，灵山终于不再平静。
孙悟空握紧了手里的金箍棒，锈迹在月光下纷纷剥落，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本体。
他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那是当年在花果山上，面对十万天兵天将时的笑容。
“游戏，开始了。”
他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灵山的方向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熟悉的厮杀气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斗战胜佛死了，活下来的，是齐天大圣。
而这天下，将再次因为这个名字，而掀起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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