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故“打伤队友、投靠毒枭”的消息刚传开那会儿,举国激愤,只要是个C国人都恨不得亲手将他处以极刑,千刀万剐。
背负着所有人的不解与仇恨,覃故潜伏到大毒枭陈昌颂身边。
这一卧,就是十多年。
为了赢得陈昌颂的信任,他的双手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鲜血——敌对毒枭的、同为卧底却暴露的同事的……
算了,说再多,此刻也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像是在狡辩和洗白。
他的功过是非,生死去留,自有国家定夺。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好坏,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覃故就从未后悔。
“退后!”
一声厉喝撕裂滇缅边境线的寂静,惊起林间飞鸟。
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覃故的太阳穴上。
身后,是穷途末路的大毒枭陈昌颂。
对面,是荷枪实弹、步步紧逼的追捕者。
“我说退后!再过来我就毙了他!“陈昌颂的厉喝在林中回荡。
精悍的身体紧绷,宽阔的肩膀死死钳制住覃故,寸头中夹杂的灰白分外刺眼。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颧骨高耸,深刻的法令纹,深陷的眼窝里射出鹰隼般的锐光,无一不彰显着他身份的不凡。
枪口不离覃故要害,陈昌颂拖着人一步步向密林深处退去。
缉毒警的声音穿透紧张空气:“陈昌颂!放了荼靡,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
陈昌颂嗤笑,枪口在覃故太阳穴上碾了碾:“呵,没有荼靡,你们这群废物能摸到我的影子?”
阴沉拉长的脸,越想越气,越想越想不通。
陈昌颂猛地将覃故拽得更近,滚烫的气息喷在对方耳畔,声音冰冷刺骨:“荼靡,老子自问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我?!”
覃故唇角凝固的血迹衬得他的笑容格外冰冷:“背叛?”
“从未忠过你,哪来的背叛。”
“我,一直是警察。”
陈昌颂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好一个‘一直都是警察’!”
“你以为回去就能清清白白当你的警察了?”
“别忘了你手上沾了多少血!”
“更别忘了,七年前的那个卧底,是你亲手开枪打死的!”
“你说,你回去后,他们要是知道你手上沾了同类的血,你会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还是直接进去蹲大牢呢?”陈昌颂死死盯着覃故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裂缝。
覃故眼神平静无波:“我的结局,我不在乎。但你,今天必须死。”
陈昌颂面色狰狞,声音恶毒:“你就不怕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同事,半夜来找你索命?”
覃故:“要来便来。想要我的命,拿走就是。”
“我对自己做出的选择,选的路,从不后悔。”
“唯一让我后悔的,是当初在你察觉他身份时,没能早一步送他走,害他丢了性命。”
“否则,他要是还活着,看到你今天落网,他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陈昌颂恼羞成怒:“闭嘴!”
“那又怎样?”
“你还不是被你的国家抛弃了?”他阴狠地扫视着步步紧逼的武警,“看!他们只管向前,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你被抛弃了!”吼完,陈昌颂的脸上,狰狞中透着一丝扭曲的快意。
“砰!”
在他分神的一刹那,枪声炸响!子弹精准地穿透陈昌颂的右肩。
一名特警从侧面迅猛扑出,将陈昌颂狠狠撞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激烈翻滚、扭打。
陈昌颂的枪脱手飞出。
他毕竟上了年纪,渐渐落了下风,被压住挨了十几记重拳后,才奋力将对方推开,挣扎着站起。
他猛地拉开冲锋衣拉链——
覃故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上前刚刚站起的武警用尽全力向后推开,同时整个人扑向正要拉下身上炸弹引线的陈昌颂!
“哈哈!黄泉路上有你们作伴,老子不孤单!”陈昌颂满脸血污,笑容癫狂,手指狠狠拽下引线。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噬了一切。
十多年刀尖舔血的潜伏,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在功成身退的边缘,只因这瞬息之差,终是以血肉之躯,铸就了这声迟来的绝响。
问心宗,天极峰此刻一片忙乱。
九宸仙尊唯一的弟子覃故,今晨被同门发现倒在寒潭边,昏迷不醒。
他浑身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赤红,体温灼烫惊人。
药峰峰主许栩已被请来多时。
灵力,数种灵丹妙药皆已试过,连寒潭水都引来了,可覃故身上那股骇人的高热,却丝毫不见消退。
许栩眉头紧锁,在床边来回踱步,显是焦灼万分。
覃故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沉浮浮,他感到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烈火炙烤,喉咙干渴得发疼。
眼皮仿佛被粘住,重若千钧,他用尽力气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一抹青色的身影来回晃动。
脑子里一个冰冷的念头穿过灼热的迷雾浮现:他不是已经和陈昌颂同归于尽了吗?
他怎么还会感觉到灼人的热和撕裂的渴?
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每一次覃故试图睁开都耗费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头颅深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被重物反复敲击。
极致的疲惫感席卷全身,意识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坠。
一番徒劳的挣扎过后,覃故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这时,一个身着鸦青色长袍的身影大步迈入房间。
来人步履迅疾,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一只微凉的手覆上覃故滚烫的手腕。
下一瞬,一缕微不可察的银芒在那只覆于腕间的手上倏然闪过。
昏迷中的覃故,意识混沌依旧,但身体的感受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几乎要将他焚化的灼热感,似乎悄然消退了一丝。
头颅中持续不断的钝痛,也仿佛减轻了些许压力。
他布满痛苦痕迹的眉头,在无意识中缓缓舒展开来。
原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最终沉入一种均匀而深长的节奏。
那人立在覃故床边良久,才转身离开。
“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钻入耳中。
覃故缓缓睁开眼。
这一夜,他睡得异常深沉安稳,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熟睡。
自从决定潜伏毒枭集团,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再到卧底生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神经时刻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警惕着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蛛丝马迹,深知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这口气,他提心吊胆地吊了整整十多年。
意识彻底清醒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完全陌生的,古色古香的锦缎床帐。
覃故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愕。
这不是医院!
这个念头一出,他猛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动作却过于迅猛,眼前骤然发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几乎重新摔回床榻。
眩晕感尚未完全退去,头颅深处猛然炸开一阵仿佛要将颅骨生生撕裂的剧痛!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打得他措手不及,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就在倒回床榻的刹那,海量陌生的记忆碎片,带着蛮横的冲力,汹涌地灌入他的脑海。
剧烈的胀痛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呃——!”
覃故死死咬紧牙关,薄唇间却仍是无法抑制地泄出一声饱含痛苦的闷哼。
几分钟过去,剧痛如退潮的流水缓缓减弱,但脑海中翻腾的碎片并未平息。
无数陌生的画面、声音、情感——属于另一个“覃故”的三百年人生——正强行与他身为缉毒卧底的记忆碰撞、融合。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覃故急促地喘息,指尖深深陷入身下柔软的锦被。
他强迫自己冷静,如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所做的那样。
卧底的本能让他迅速评估现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体感受,以及脑海中那不属于他的庞大记忆。
这绝不是医院,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那些记忆碎片告诉他,这里不是滇缅边境,也不是地球。
这里是问心宗。他是“天极峰”首座九宸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
而昨夜,原主在寒潭边……记忆在此处却诡异地模糊不清,只有刺骨的冰冷和一股灼烧脏腑的剧痛残留。
“咳……” 喉间的干渴感再次袭来,覃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撑起身体。
这一次,他动作放缓,虽然依旧虚弱,眩晕感却减轻了许多。
头颅深处残留着闷胀感,像被塞满了沉重的棉絮。
他赤脚踏上冰凉的地板,陌生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环顾四周,房间陈设古朴雅致,透着一种远离尘嚣的清冷。
靠墙的紫檀木架上摆放着几卷玉简和几件他不认识的器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似檀非檀的冷香。
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铜镜上。
覃故一步步挪过去。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得过分,和他现代长相有七分相似的脸。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因为高热初退显得有些苍白,但五官极其俊秀,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少年气。
只是眼神……那双眼睛深邃沉静,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疲惫,那是属于另一个饱经风霜的灵魂的烙印。
覃故抬手,指尖触碰着冰凉光滑的镜面。
镜中少年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稚嫩的长相,病怏怏的身子骨,可这具身体不是已经三百岁了!怎么还……
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他,一个与毒枭同归于尽的卧底,竟然死后穿到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在一个陌生少年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这算什么?
老天开的玩笑?
还是某种……代价?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接着,是两下克制的叩门声。
“覃师兄?你醒了吗?”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传来,“药峰的许师叔吩咐,若你醒了,让我送些清露过来。”
覃故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地射向紧闭的房门。
他迅速扫视房间,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这深入骨髓的本能反应,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又无比真实。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桌上一柄看起来像是裁纸用的、未开锋的玉尺上。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玉尺拢入袖中,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和脑海中混乱的记忆,覃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原主记忆中应有的清冷: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着浅蓝色弟子服的少年端着白玉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约莫十五六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
圆脸,眼睛清亮,此刻却低垂着,不敢直视床榻方向,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
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玉小瓶,瓶口氤氲着丝丝凉气。
“覃师兄,”少年停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声音比在门外时更轻了些,带着明显的敬畏,“这是许师叔特意调制的寒玉清露,吩咐说您醒来后务必服下,可固本培元,压制体内余火。”
覃故没有立刻回应,背靠床头,身体看似放松地倚着,实则每一块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
袖中的玉尺贴着小臂,冰凉坚硬。
他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迅速扫过:略显粗糙的指节习武或劳作?,呼吸平稳但稍显急促紧张?,脚步落地很轻练过身法?,眼神干净,带着未经世事的清澈,不似作伪。
陈禹……药峰外门弟子,性格木讷老实,常被指派跑腿送药…… 属于原主的零碎记忆片段适时浮现。
“放下吧。” 覃故开口,声音带着高热初退的沙哑,刻意模仿着记忆中那丝清冷疏离。
他抬手指了指床边的矮几。
“是,师兄。” 陈禹如蒙大赦,连忙将托盘轻放在矮几上,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却又竭力避免发出声响。
放下后,他垂手侍立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乎在等待下一步指示,又不敢擅自离开。
覃故的目光落在那个青玉小瓶上。
瓶身触手生凉,那股凉意隔着空气似乎都能感受到。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身体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他端起小瓶,入手冰凉,瓶壁凝着细小的水珠。
拔开同样由青玉雕琢的瓶塞,一股极其清冽、仿若凝萃了高山冰雪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直冲鼻腔,让他混沌胀痛的头脑都为之一清。
瓶内是近乎透明的浅蓝色液体,微微荡漾。
“昨夜……” 覃故将瓶口凑近唇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我为何会晕倒在寒潭边?”
陈禹身体明显一僵,头垂得更低,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回、回师兄,”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弟……师弟不知。今晨是巡山的李师兄最先发现您的,当时您就躺在寒潭边的石滩上,浑身滚烫……然后,然后许师叔就来了……”
不知?还是不敢说?
覃故敏锐地捕捉到少年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话语中的迟疑。
看来原主昏迷的原因并不简单。
他不再追问,仰头将瓶中清露一饮而尽。
液体入口冰凉,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阵令人舒适的凉意,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体内那股隐隐作祟、仿佛余烬未熄的燥热感,被这寒意一激,顿时消减了大半,连带着头颅的闷胀感也缓解不少。
然而,就在这股清凉感弥漫开来时,丹田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气流似被惊醒,骤然活跃起来!
这气流极其微弱,宛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锋锐?
它似乎对涌入体内的寒玉清露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微微震颤着,试图抵抗那股凉意的渗透。
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覃故脆弱的经脉内极其轻微地碰撞了一下。
“唔……” 覃故闷哼一声,握着空瓶的手指猛地收紧。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从丹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对抗耗尽了这具身体最后的气力。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覃故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玉瓶差点脱手掉落。
“师兄!” 陈禹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惊慌,“您怎么了?可是清露不合……”
他话未说完,对上覃故骤然抬起的锐利眼神,吓得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脚步也钉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那眼神……冰冷、戒备,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还有一种陈禹从未在“覃故”身上看到过的沉凝压力,那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才会有的。
他好像又看到七年前那个天才。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
覃故急促地喘息,强行压***内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和那丝微弱气流的异动。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死死盯着眼前被吓坏的少年,大脑飞速运转。
这具身体有问题!
那丝微弱的气流……是原主修炼的灵力?
可为何如此微弱又如此……霸道?
与寒玉清露的冲突意味着什么?
原主昨夜在寒潭边,到底遭遇了什么?
而眼前这个叫陈禹的少年,他刚才的惊慌反应是真的,但他瞬间的迟疑和此刻眼中的惊惧,同样真实。
信息太少,敌友不明。
覃故缓缓松开紧握玉瓶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深处的锐利和冰寒被强行收敛,只余下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痛楚。
“无妨,” 覃故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沙哑,带着一丝气力不济的断续,“方才……体内的毒与这寒玉清露药力相冲。”
“你且退下,我躺下歇会儿。”
陈禹如蒙大赦,慌忙躬身行礼:“是!是!师兄您好生歇息!师弟告退!”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似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听着门外少年略显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覃故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指节分明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丝蛰伏下来、却依旧存在的微弱气流,以及丹田处残留的刺痛和空虚感。
一个卧底的灵魂,一具陌生且暗藏隐患的仙门弟子躯壳,一个讳莫如深的昏迷事件……
这“重生”后的路,布满了未知的荆棘和深不见底的迷雾。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会穿越到这具身体?穿越的契机是什么?
既然他可以穿越,那陈昌颂是不是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