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胃里粗暴地搅动,伴随着阵阵眩晕,将她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
然后她彻底愣住了。
眼前不是她两百平米的豪华公寓,没有柔软的天鹅绒被子,没有自动调节光线的智能窗帘,更没有床头柜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昂贵红酒。
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破败、能看到几条裂缝的木头房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土腥气。
她躺在一张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打了好几个补丁、摸起来粗糙无比的薄被。
“什么情况?”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同时一股完全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
江小鱼,十五岁,父母双亡,家中有八岁的弟弟江小鱼和八岁的妹妹江小米,家住大朔朝清河县外的江家村,家徒西壁,以采野菜和帮佣为生…随着记忆的融合,江晓渔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双瘦小、粗糙、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泥垢的小手,绝不是她那双精心保养、涂着蔻丹甲油的手。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感同样陌生,骨骼纤细,皮肤缺乏弹性。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也完全不是她原本那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嗓音。
她是江晓渔,二十六岁,白手起家创立了遍布全国的“渔火”连锁火锅店,是业内公认的商业奇才,同时也是坐拥百万粉丝、以毒舌著称的美食博主“渔家傲”。
她昨天明明还在自己的新店开业庆典上,喝了不少酒,然后…然后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穿越?
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会发生在她身上?
就在她试图消化这荒谬的现实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在旁边响起:“阿…阿姐?
你醒了?”
江晓渔循声望去,只见床尾站着两个面黄肌瘦、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的小孩。
男孩稍微站在前面一点,正紧张地看着她,女孩则躲在男孩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就是记忆里的弟弟江小鱼和妹妹江小米。
看着这两个瘦得像豆芽菜一样的孩子,江晓渔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那股属于原主残存的、对弟妹的怜爱与担忧情绪,影响着她的判断。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多年的商海沉浮告诉她,遇到再大的危机,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嗯,醒了。”
她尝试着用原主惯常的语气回应,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我…睡了多久?”
“阿姐你昏睡一天一夜了,”江小鱼往前凑了凑,眼圈有点红,“你昨天去河边洗衣服,掉水里了,是村头的李大叔把你捞上来的…我们,我们吓死了…”江小米也小声啜泣起来:“阿姐,你不要死…我们害怕…”看着两个眼泪汪汪、仿佛失去她就失去全世界的孩子,江晓渔心里那点属于现代精英的疏离和难以置信,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暂时压了下去。
不管这是不是梦,或者是什么诡异的境遇,眼下,这三个人的生存问题是首要的。
她撑着依旧乏力的身体,努力坐了起来,揉了揉依旧发痛的额角:“别怕,阿姐没事了。”
她顿了顿,胃里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再次袭来,“家里…还有吃的吗?”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的表情更加窘迫。
江小鱼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没…没了。
最后一点粟米,昨天给阿姐熬了点稀粥,己经吃完了。”
江小米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响,她赶紧用小手捂住,小脸涨得通红。
江晓渔的心沉了下去。
她掀开那床破被子,下了床。
脚踩在冰冷不平的泥土地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环顾西周,这个所谓的“家”,用家徒西壁来形容都算是褒奖。
一眼望去,除了她刚躺的那张破木板床,角落里还有一个掉漆严重的木箱,一张歪歪扭扭的木头桌子,和几个小凳子。
墙壁是泥坯的,透着风,屋顶的茅草看起来也稀疏得很,难怪觉得屋里有些阴冷。
她走到那个唯一的木箱前,打开。
里面只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以及一个小布包。
她拿起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可怜的、面额最小的铜钱。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江晓渔,身价过亿,名下连锁店开遍全国,如今却困在一个十五岁农家女的身体里,身无分文,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住在风雨飘摇的破屋里。
这开局,简首是地狱难度!
“阿姐…”江小鱼看她站在箱子前久久不动,担心地叫了一声。
江晓渔猛地回过神。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是江晓渔,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见鬼的大朔朝,她都不能被饿死!
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
她重新看向两个弟妹,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阿姐在,就有吃的。
我们看看家里还有什么。”
她领着两个孩子在屋里屋外彻底搜寻了一遍。
结果令人沮丧。
米缸空空如也,连粒灰尘都找不到。
墙角堆着几个己经干瘪发皱、不知放了多少的萝卜,表皮都皱了。
灶台是简陋的土灶,上面放着一口边缘有个小缺口的黑铁锅,旁边堆着些零散的柴火。
走出屋外,院子同样破败,篱笆墙倒了一半。
唯一的“生机”是院子里那口半干涸的水井,以及旁边杂草中顽强生长的几棵野葱。
看着那几棵野葱,江晓渔作为美食家的本能被触动了。
她蹲下身,拔起一棵,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辛香窜入鼻腔。
味道倒是纯正。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凭这几个干萝卜和几根野葱,能做出什么填饱三个饥肠辘辘的人的东西?
她皱着眉,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院子角落堆着的几块表面还算平整的深色石头。
那是原主之前从河边捡回来,打算垫鸡窝用的(虽然他们家根本没鸡可养)。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
石板烧!
在缺少合适炊具的情况下,利用热石板作为导热介质烹饪食物,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希望的火苗“噗”地一下在她心中点燃。
“小鱼,去抱点柴火过来!
小米,你去把这几根野葱洗干净,再把那两个萝卜拿来。”
江晓渔迅速下达指令,语气是她惯有的、在厨房里指挥若定时的果断。
两个孩子愣了一下,似乎被阿姐突然散发出的气势镇住了,但很快便听话地行动起来。
饥饿是最好的驱动力。
江晓渔则费力地将那几块平整的石头搬到院子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台模样,将最大最平整的那块石头架在上面。
她回忆着原主的记忆,用火折子生火,这对她来说是个新鲜又艰难的体验,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干草引燃,小心地添上细柴。
火焰噼啪作响,逐渐舔舐着上方的石板。
江小鱼抱来了柴火,江小米也洗好了野葱和那两个可怜的干瘪萝卜。
江晓渔让小米去找找有没有盐,幸运的是,他们在灶台角落一个破陶罐里,找到了小半罐粗粝发黄的盐巴。
江晓渔用井水仔细清洗了石板表面,待火焰稳定,石板开始微微发热时,她深吸一口气。
没有油,是个大问题。
她想了想,将那两个干萝卜切成极薄的片——这样更容易熟,也能模拟出一点油脂的口感?
她心里也没底。
当石板烧得足够热,用手靠近能感受到明显热气时,她将萝卜薄片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刺啦——”一声轻微的响声,伴随着一缕白烟升起。
薄薄的萝卜片在高温石板上迅速收缩,边缘开始变得焦黄,甚至隐隐沁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油光。
一股混合着焦香和萝卜本身清甜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江小鱼和江小米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这声音,这气味,对他们空瘪的肠胃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江晓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有用!
她用小木棍快速翻动着萝卜片,防止烤焦。
待萝卜片变得软塌透明、边缘焦脆时,她迅速将其拔到石板一边保温,然后将切碎的野葱撒在石板中央滚烫处。
“滋啦!”
野葱接触热石的瞬间,更加浓郁、辛烈的香气爆炸般扩散开来,极大地***着在场三人的嗅觉和味蕾。
江晓渔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太香了!
这原始的香气,竟然比她尝过的许多顶级香料更让人有食欲。
她将烤好的萝卜片和爆香的野葱混合,撒上一点点珍贵的盐巴,用两块小木片充当筷子,夹起第一份“石板烤萝卜”,吹了吹,递到眼巴巴望着她的江小米嘴边。
“小心烫。”
江小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她咀嚼了两下,大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含糊不清地惊叹:“唔!
好香!
好好吃!”
然后三下两下就把剩下的吃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石板上的其他食物。
江晓渔又夹了一份给江小鱼。
男孩的动作更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完后舔着嘴唇,眼里的光彩是江晓渔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看到:“阿姐!
这个真好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
看着两个弟妹因为简单的食物而露出的满足和崇拜表情,江晓渔心中百感交集。
有酸楚,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强大的动力。
她继续烹饪着剩下的食材,尽量让每一片萝卜都受热均匀,裹上野葱的香气。
简陋的石板上,简单的食材,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烟雾缭绕中,她忙碌的身影在两个孩子的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阿姐,”江小米小声对哥哥说,“阿姐掉进水里后,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变得好厉害!”
江小鱼重重地点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江晓渔:“嗯!
阿姐就像…就像故事里说的灶神娘娘一样!”
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江晓渔动作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自嘲的弧度。
灶神娘娘?
她可是连自己都差点养不活的“火锅女王”。
三人围在简易的石板灶旁,分食着这顿来之不易、滋味却出乎意料的“石板烤萝卜配野葱”。
虽然分量依旧少得可怜,甚至不足以完全填补胃里的空虚,但那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后带来的暖意和满足感,是真实无比的。
这是江晓渔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生活有了一丝微弱的掌控力。
然而,短暂的满足无法掩盖严峻的现实。
这点东西,根本撑不了多久。
家里彻底断粮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村里借?
原主记忆里,家家都不宽裕,而且他们姐弟三人,似乎也没什么亲近可靠的亲戚可以投靠。
去县城找活干?
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岁,瘦瘦小小,能干什么?
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谁愿意雇佣?
无数的难题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
就在她眉头紧锁,思考着下一步的出路时,院子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有些虚浮却清晰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那破败的篱笆院门外。
一个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温和的男声响起:“请问…此处方才是在烹制何物?
香气甚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