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的密谈
低矮石屋上苔藓反射月光，黑猫穿梭墙头，偶尔一声咕哝划破死水微波。
艾瑞克站在一座快要被人遗忘的雕像下，他的影子从捆绑成死结的双手蔓延开来，和荒唐命运一样没头没脑。
“手忙脚乱真是你的天赋？”
莉雅·贝莎的声音，如悬在井口的银币，带着讥讽和某种难以辨认的亲切。
她靠在雕像另一侧，右手轻拢斗篷，左手慢条斯理地擦拭一把银制匕首，像在期待这表面谈判能发展成一场有趣的腥风血雨。
“没有点杂耍意味，怎敢在帝都讨生活。”
艾瑞克幽幽反击，明知天黑不宜开玩笑，仍止不住嘴贱本能。
他捏了捏指间残留的黑暗魔力，尝试拉开和莉雅的距离——物理与心理的，都一样危险。
莉雅抬眸，眼神锋利得能切开黑夜，“你和哈米的那点蹩脚表演，在皇室密探网络也是个不值一提的段子。
当然，有意思的是你居然还活着。”
话音未落，她踱步移到艾瑞克身前，低声补上一句，“你也知道，帝都不喜欢让人活着离开。”
艾瑞克笑得惨淡，“皇室对我感兴趣？
这不是贵族新流行的恶作剧吗？”
“比恶作剧多半分致命。”
莉雅的目光掠过他肩头，谨慎得像一只老猫盯牢香肠。
她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枚火漆令牌，印着贝莎家族徽徽，那是一只倒吊的乌鸦嘴里衔着月牙。
她轻声说，“皇室有个任务要你——偷‘暗影之书’。”
几滴夜露正好落在艾瑞克后颈，凉得他一哆嗦。
他眨了眨眼，竭力掩饰因禁书名号而骤然跃动的心跳，嘴上却不依不饶，“皇室的人终于也学会了抢劫？
真该让哈米来听学。”
“哈米？”
莉雅翘起眉梢，“你说的是那个半鸦血统、长着一张倒霉脸的盗贼？
我亲眼见过他把自己的羽毛用来给贵妇画眉。”
艾瑞克浓重地咳嗽一声，只觉得自己刚刚体面的威严又塌了一小截。
他干脆靠在雕像上，撅起嘴角，“多少还是要有点自欺欺人的勇气，谁都不容易嘛。
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你们贝莎家自家人做不成脏活？”
莉雅的脸色依旧清冷，声音却没了刺，“你不是只会躲在黑水巷下水道里拎着死老鼠过日子的人。
我们需要你的夜眼——和你那身不惹人喜欢的黑暗魔法。”
气氛仿佛沉了一下，被这句话撼动。
艾瑞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要警惕这份看似实用的信任。
他俯身拔出随身小刀，在衣角撕下一道毛边，像要掩藏内心的动荡，“好吧，您贵族挑中我这样的流浪汉，一定是想让我去送死。”
莉雅摇头，嘴角扯起一抹轻微的笑意，“如果只想让你去死，教团比任何人都快多了。
赫森，你很清楚，‘暗影之书’不只是一本普通的禁书吧？”
艾瑞克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指尖划过刀刃，“我听过传说，但通常传说的尽头都爬着一堆骨头。
皇室突然惦记它，是因为觉得自己骨头还不够多？”
莉雅的眼睛倒映着苍白月光，深处似乎藏着另一片暗色波涛，“有人想让全部的骨头堆到同一个宝座底下。
书在教团手里，灰烬大主教亲自守护。
我们要抢回来，为帝国，也许更是为自己。”
她说到“为自己”时，语气微妙地一顿，像是在自绝于既定身份。
艾瑞克嗅到这种矛盾的气味，立刻抓住，“你家贝莎不是皇族最忠诚的狗吗？
什么时候开始为自己养骨头了？”
莉雅沉默片刻，似乎正衡量透露多少秘密。
最后她歪着头，语气里加入几分无奈和自嘲，“贝莎家族的忠诚和狗都有期限。
你该庆幸，今晚跟你组队的，不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
夜风加重了石巷里的潮气，艾瑞克忽然觉得自己的无根流浪，与莉雅的不合时宜一样，不可名状地投契。
他轻声问，“计划是你出脑子，我出胳膊脚？”
“计划是两头都危险，中间靠你我的运气和哈米的臭手气。”
莉雅低头画出一张草图，把禁书藏地周围的门廊、密道和哨点勾勒出来，每一笔都斩钉截铁，一看就知道经验老道。
她边画边说：“帝都图书总署地道有三道禁制，第一道是灰烬结界，你来破。
第二道是教团移情梦魇墙，我负责。
第三道藏在最深处，需要……一个能和暗影说话的人。”
艾瑞克嘴角微微抽动，有点想笑，又有点打退堂鼓，“你这是要组建***小队？”
莉雅耸肩，笑意如碎银落水，“别低看你自己。
再说，有你这种活到现在的倒霉蛋，***队也许能捞回来几条命。”
艾瑞克推开雕像碎裂底座的石板，默许般地参入了阴谋的微光，“好吧，黑夜里跳舞，记得踩疼别人的脚。”
气氛骤然松弛下来，两人都露出一种难得的轻松之态——或许只是装出来的。
突然，脚步声由远及近。
哈米·冥鸦蹑手蹑脚从街尾拐角冒出，一边喘息一边用羽翅扇脸，“你们说悄悄话能不能换个暖和点的地儿？
我刚被一只教团的猫追了两条街，可耻！”
“你看的不是猫，是教团变形师。”
莉雅随口纠正，波澜不惊，“下一步还等你呢。”
哈米猛地缩脖子，悻悻地看了艾瑞克一眼，“瞧你，刚脱一劫又抱上大腿，你眼光行不行啊？”
艾瑞克正要回嘴，莉雅坦率地开场：“明晚子时，图书总署北侧排水井汇合，不见不散。”
她扔给艾瑞克一支细致银葫芦，“防身用的，别被里面的毒咬。”
艾瑞克反手接过，心里掂量着：密谈不是玩笑，行动更是赌博。
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你相信命运吗？”
莉雅收起笑容，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不信命，只信动作。”
她挥手转身，轻巧没入夜色，身影倒映在月光和湿漉漉的石面上，仿佛一尾银色影子。
哈米拍了拍艾瑞克肩膀，嘴角挂着惯有的痞笑，“头一次觉得，我这只半鸦可能不会倒霉到死。”
夜风变得轻快了点，但每个人的心底都知道：帝都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
雕像手里的乌鸦被月色染成灰白，城市的阴影融进三人的命运，而密谋的火种己经落到焦心夜色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