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槐院冷婚
沈清辞嫁过来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新房的被褥透着股陈旧的霉味,她起身推开窗,冷风裹着巷子里早点铺子的炊烟涌进来,带着点烟火气,却驱不散满院的萧索。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得只剩零星几片,光秃秃的枝桠歪歪斜斜地指向灰扑扑的天。
墙角的青苔爬了半墙,连本该清扫的落叶都堆在石阶下,显然是许久没人打理。
她想起沈府里时刻光洁的青砖地、修剪整齐的花木,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却很快压了下去——她早己不是那个能衣来伸手的沈家小姐了。
梳洗时,她才发现妆台上连块像样的胰子都没有,只有一块干裂的皂角。
她掰了小块沾水搓出泡沫,刚擦到脸上,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女人尖细的说话声。
她擦净脸走到门口,正撞见柳氏带着两个仆妇站在院中央,手里还端着个缺了口的瓷盆。
柳氏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宝蓝色绸缎,领口的盘扣松了一颗,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
她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沈清辞,嘴角撇出一抹讥讽,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个院子都听见:“沈大小姐?
哦不,现在该叫顾二少奶奶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辞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不过你这大小姐的架子,倒是没丢啊,太阳都晒***了才起,还得让我们这些下人伺候?”
旁边的仆妇一唱一和地笑起来,一个瘦高个的仆妇捂着嘴:“可不是嘛,我们二少奶奶以前在沈家,怕是连端碗水都不用自己动手吧?”
另一个圆脸仆妇则盯着沈清辞的手:“看这细皮嫩肉的,哪像是能干活的样子,别到时候把我们顾家的东西都给摔了。”
沈清辞攥了攥手,指尖还残留着皂角的涩意。
她昨晚听顾晏辞的贴身小厮说,柳氏并非顾晏辞的生母,而是顾家主母去世后,顾家老爷子续弦的填房,这些年在顾家一首没什么地位,便把火气都撒在旁人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轻声道:“母亲说笑了,我只是刚梳洗好,想着厨房若忙不过来,便自己做顿饭,也省得麻烦下人。”
“自己做饭?”
柳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前一步,抬手就将手里的瓷盆往地上一摔。
瓷盆“哐当”一声碎成几片,里面的米洒了一地,混着泥土格外刺眼。
她还不解气,又伸手夺过沈清辞手里刚从井边拎回来的菜篮子,狠狠摔在地上。
青菜叶子溅了沈清辞一裙角的泥点,连带着几颗还沾着露水的萝卜滚到柳氏脚边。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柳氏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几乎戳到沈清辞的鼻尖,“被沈家赶出来的弃女,克死亲娘的扫把星,也配进我们顾家的门?
若不是晏辞心软,念着你母亲那点旧情,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还敢想着自己动手?
我看你是故意偷懒,想让我们伺候你这个晦气东西!”
沈清辞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指尖发麻。
她垂着眼,看着地上被踩烂的青菜,耳边是柳氏尖利的咒骂和仆妇们的窃笑。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驳——她现在是寄人篱下,顾晏辞是她唯一能靠近承月簪的依仗,若是和柳氏闹僵,吃苦的只会是自己。
“母亲教训的是,”她缓缓弯腰,想去捡地上还没被踩坏的萝卜,“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想着添麻烦。”
“别碰!”
柳氏突然抬脚,狠狠踩在那几颗萝卜上。
鞋底碾过萝卜,发出“咯吱”的脆响,汁水顺着她的鞋尖流出来,沾在青石板上。
“脏东西,也配让你这个‘大小姐’动手?
滚回你的院子去,别在这里碍眼!
再让我看见你瞎晃悠,仔细你的皮!”
沈清辞的背挺得笔首,没再说话,转身走回屋。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听见院门外仆妇们的议论声透过门缝钻进来,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你说二少奶奶,以前在沈家是不是也这么装模作样啊?
被赶出来了还端着架子,真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
“可不是嘛,我听前院的老张说,她娘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了,后来沈家好几个人都因为她倒了霉,这才把她赶出来的。
现在又嫁给二少爷,说不定还会克我们顾家呢!”
“还有啊,二少爷心里不是有那位苏小姐吗?
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苏婉清,长得又漂亮又有学问,上个月还来府里看过二少爷呢。
哪像她,一股子穷酸气,还带着晦气,二少爷怎么会看得上她?”
那些话一字一句钻进耳朵里,沈清辞走到窗边,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刻着“清”字的玉佩。
玉佩被她攥得温热,边缘的裂痕硌着掌心,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过是几句嘲讽,几句咒骂,只要能拿到承月簪,查清母亲的死因,只要能让沈家人付出代价,这点苦,她忍得住。
可她没想到,这只是柳氏刁难的开始。
当天中午,沈清辞去厨房找吃的,却发现灶台上空荡荡的,连口热粥都没有。
负责做饭的王妈正坐在灶台边纳鞋底,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二少奶奶,柳夫人说了,您是大家闺秀,我们这些粗人的饭菜入不了您的口,您想吃什么,自己做吧。”
沈清辞看着冷锅冷灶,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她挽起袖子,想自己烧点水,却发现水缸是空的。
她提着水桶去井边打水,井绳又粗又硬,勒得她手心发红,好不容易打上来半桶水,还没走到厨房,就被一个路过的仆妇撞得撒了一地。
“哎呀,二少奶奶,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那仆妇假惺惺地道歉,眼神里却满是幸灾乐祸,“这水洒了可怎么好,柳夫人要是知道了,又该说您浪费了。”
沈清辞没理她,重新提着水桶去井边。
来回跑了三趟,才把水缸装满。
她生好火,刚把米放进锅里,柳氏就带着人来了。
柳氏看着灶台上的米,皱着眉说:“这米可是给晏辞补身体的,你怎么能随便用?
我们顾家可养不起吃白饭的人,你要吃饭,自己去巷子里买粗粮回来煮!”
沈清辞手里的锅铲顿了顿,低声道:“母亲,我身上没有银子。”
她被沈家人赶出来时,只带了几件旧衣和那半块玉佩,连个铜板都没分到。
柳氏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在地上:“拿着,这些够你买几天的粗粮了。
记住,别想着跟晏辞要银子,他的银子要留着治腿,可不能给你这个晦气东西浪费。”
铜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到沈清辞的脚边。
她看着那几个沾着泥土的铜板,又看了看柳氏得意的嘴脸,弯腰捡了起来。
指尖触到铜板的凉意,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拿着铜板走出顾府,沿着偏僻的巷弄往前走。
巷子里满是污水和垃圾,风里飘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她走到一家卖粗粮的铺子前,买了两个硬邦邦的窝头,刚要转身,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