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修真界最大的魔头。第二天,他成了我凡间的病秧子夫君,拉着我的袖口问:娘子,
今晚还分房睡吗?1我杀人了,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我面前。就在昨日,陨星崖上,
我亲手将剑送入了他的心口。剑尖穿透魔核的触感清晰无比,他周身翻涌着滔天魔气,
那双曾令三界战栗的暗金眼眸死死盯着我。像临死前的挣扎,他对天嘶吼,魔气将我吞没,
让我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却看到本该神形俱灭的魔尊沧溟,
正顶着一张苍白脆弱的脸,捧着一只粗陶碗坐在我床榻前,一脸疼惜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没了暗金锋芒,只剩下似水的温柔。娘子,我都说了我不要什么劳什子灵芝,
你怎的就自己偷偷跑去,还从坡上滚下来磕到了头?他叹了口气,
用一块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我的额头,动作那叫一个温柔小意:可还疼得厉害?
先把药喝了吧。我:???等等,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形神俱灭呢?
而且这扑面而来的贤夫感是怎么回事?我猛地坐起身,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脑袋,
死死盯着他:沧溟!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他愣住了,随即眼神更加心疼,
甚至泛起了水光:娘子……你唤我什么?沧溟是谁?他放下药碗,握住我的手,
声音都在发颤:我是你的夫君,阿牛啊!柳阿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去年才成的亲,你都不记得了?柳阿牛?!我看着他这张苍白俊美的脸,再配上柳阿牛
这个名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诡计!这一定是魔尊的诡计!我正要大吼一声你放屁,
然后提剑再给他捅个对穿,却没想到丹田空虚,灵力全无,连本命仙剑都感应不到了。
活像一个真正的凡人!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柳阿牛一脸焦急,
伸手又想摸我的额头。我猛地往后一缩,警惕地瞪着他:你别过来!他手僵在半空,
眼神那叫一个受伤,好似在控诉我是个抛夫弃家的负心女:娘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摔这一跤,把脑子摔坏了,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没、没有。可能就是摔懵了。有点事记不清了。
他立刻松了口气,重新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吹了吹,递到我嘴边:不怕不怕,
先把药喝了。咱们村里的李大夫说了,你还好没摔着,就是受了惊吓,静养几天就好了。
我看着那碗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药汁,内心疯狂猜想。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蚀骨噬心的魔界配方?看我怎么拆穿你!端来药碗闻了闻,
却发现好像真是普通草药熬制的药汤,这个草药也确实是凝神静心、凡间随处可见的药。
因为我每隔几十年就会带弟子去凡间历练一通,所以对凡间的种种并不陌生。
先不急着喝药。我把药碗往床边的柜面上一搁,起身就往屋外跑去。娘子!
你病还没好利索,当心再摔着!柳阿牛在身后焦急地喊,声音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我头也不回,冲出篱笆小院。没跑两步就迎面撞上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婶娘。哎呦,
阿牛家的,你醒啦?头还疼不?这个婶子一脸关切:你说你,跟阿牛有啥好闹别扭的?
他身子骨是不好,可也不是非要灵芝才能活命的,那灵芝可是在悬崖峭壁上啊,
弄不好要死人的,他不愿意你去也正常。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啊对对,这位婶子,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说完就跑了,不顾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阿牛。没跑两步,
又遇到扛着锄头下地的一个老汉。阿牛媳妇,好些了没?阿牛昨天急得满村找你,
自己咳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小两口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我:……知道了大叔,
我等会儿就回去。一路上,不管是男女老少,几乎每个村民都在喊我阿牛媳妇。
言语间全是在劝和小两口。我又去看了村里的田地、田地里的庄稼、林子里的野果。
包括村里的一条小溪流,我都一头栽进去睁大眼睛游了两圈。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里就是一个真实的凡间村落!我带着一肚子疑问往回走。走了一会儿,
就看见柳阿牛正在路边一手撑着树干,弯着腰,咳得惊天动地。那架势,
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他脸色比刚才在屋里时还要惨白,额头上全是虚汗,
看到我,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更剧烈的咳嗽声,整个人摇摇欲坠。我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模样,可不像装的。我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跳动得又乱又弱,的确是心脉受损、先天不足的迹象,而且是积年沉疴,
绝非一朝一夕能伪装出来的。行了行了,别咳了,我带你回去。我松开手,
语气硬邦邦的,但还是伸手扶住了他一条胳膊。他靠在我身上,分量很轻,
带着药味的呼吸喷在我颈侧,痒痒的。他虚弱地冲我笑了笑,
眼神里带着点依赖:娘子……你回来就好。扶着他慢慢往回走,我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这不是幻境,那我真的死了重生了?陨星崖上同归于尽的一幕是真是假?
沧溟到底死没死?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直到扶着柳阿牛走回我们那个篱笆小院。
院角放着那口显眼的大水缸。我扶着他坐到院子里的石块上,几步走到水缸边,探头往里看。
水面晃动,慢慢平静,清晰地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十七八岁,眉眼稚嫩,
带着点没长开的圆润。不是我的脸。我又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刚刚站稳,
还在微微喘息的柳阿牛。柳阿牛这张脸是唯一说不通的地方。这村子是真的,村民是真的,
我这张脸也是真的变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沧溟的诡计,他能搞出这么大的手笔,
那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换张脸?这恐怕真的只是巧合。我可能已经在和魔尊的大战中死了,
然后魂魄不知怎么的,附到了这个刚死去的凡间少女身上。2我开始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
并弄清楚了这具身体的经历。我和柳阿牛都是自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双方的父母都去得早,
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和柳阿牛抱团取暖,相互依靠。终于在去年的时候正式结为夫妻。
我还是村里李大夫的学徒,原因无他,就是为了给柳阿牛这个病秧子夫君调养身体。
这一次想要去悬崖峭壁上采灵芝,也是为了用灵药让柳阿牛能身体更加强健。这天,
我从李大夫那儿学了几手针灸回来,就见柳阿牛正在院子里,把草药铺开来晒。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关心丈夫的小媳妇:阿牛,要不我还是把灵芝给你摘来吧?
给你补补身体?柳阿牛一听,手里的草药筛子差点掉地上,脸更白了,
头摇得像拨浪鼓:娘子,使不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轻得我稍微一挣就能甩开,
但眼神那叫一个焦急:太危险了!上次你就是为了这个摔下坡磕到头,
要是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怎么是好……他说着眼圈居然红了,
声音都带了哭腔:娘子,我不要什么灵芝,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这条命不值钱,
你可不能再为了我去冒险了!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收回了试探的心思,
见阿牛一个大男人,竟然像个小哭包一样哭起来,不禁失笑:我不去就是了,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哭?他吸了吸鼻子,
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娘子是不是嫌我没用,干不了重活,挣不了大钱……没有的事!
他耷拉着脑袋,像只被抛弃的大狗:我知道我身子不争气,但娘子,我会其他的。
我会算账,字也认得全,村里卖粮的账本,租田的契约,都是我写的,每月还给村长算总账,
也能换些米粮回来……我、我不是吃白饭的!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骄傲,
又带着点求表扬的期待。我沉默了。救命!顶着沧溟的脸做出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这违和感简直要冲破天际了!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挤出两个字:……真棒。
他立刻眉开眼笑,那笑容,晃得我眼晕。到了晚上,问题来了。这农家小院就一间卧房,
一张炕。柳阿牛磨磨蹭蹭地洗漱完,站在炕边,期期艾艾地看着我,小声说:娘子,
你身体恢复了吗?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吧?前几日我都是用茅草和铺盖在堂屋卷了卷,
将柳阿牛赶到了堂屋打地铺。如今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叹了口气:你想睡床的话就睡吧,我去睡外面。柳阿牛眼睛又红了,
委屈地看着我:娘子,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睡了?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看着我。我不由得摸了摸他的头,
暖心安慰道:因为我看到你这张脸就忍不住想一剑捅死你,所以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我们还是不要太亲近了。他震惊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正要哭唧唧追问原因时,我一把捏住了他的嘴。柳阿牛被我捏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含糊不清地呜咽:呜……为森莫……我微笑着说:个中缘由,我不便解释,
你只需要配合就好。如果你想要和离也可以,我会完成这具身体的愿望,
帮你取来灵芝调养身体,此后我们便两清了。等了一会儿,见柳阿牛没有再挣扎,
才放开了他的嘴。柳阿牛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媳妇儿,你别不要我!
我拍了拍他的脸蛋,语气慈爱得像在哄孙子:乖,你就当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
不要与我太亲近,明白了吗?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啜泣了两声:我不想和离,娘子,
我保证乖乖听话,那我可以搬到卧房里打地铺吗?堂屋晚上有点冷。
看着他顶着这张脸说出我害怕三个字,我差点没忍住笑场。心情一好,我就变得好说话,
大手一挥道:准了。当晚,柳阿牛欢天喜地抱着铺盖卷在炕边打好地铺,躺得规规矩矩。
半夜,我感觉有东西在蹭我的被角。眯眼一看,
这货不知何时把地铺挪到了紧挨着炕沿的地方,半边被子都挤在炕下,人蜷缩着,
看着怪可怜的。我一脚给他踹开,微笑看着他:干嘛呢?越界了。他迷迷糊糊抬起头,
眼神无辜:娘子,地上有虫子,我怕。我默默从枕头底下摸出我的针灸包,
抽出一根明晃晃的长针,来,指给我看,是哪只虫子这么不长眼,
保证它以后看见你都绕道走。柳阿牛不说话了,默默将地铺重新拖远了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平淡而温馨。就连柳阿牛那张和沧溟一样的脸,我都慢慢看习惯了,
对他也更有耐心。有时我学医回来,惊讶地发现柳阿牛居然做了一桌子菜,虽然卖相一般,
但香气扑鼻。他围着粗布围裙,脸上还沾着点锅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娘子,快尝尝!
我看着他这副贤惠的模样,心头一软,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头:辛苦了。坐下吃饭,
我看着他那苍白的小脸,心疼道:阿牛,你身体不好,多吃些。阿牛看着我沉默了,
好半晌才说:娘子,你怎么把鱼头都夹走了?我微笑:我就爱吃鱼头。
阿牛看着盘子默不作声,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可是我也不喜欢吃剁椒啊!我不语,
只是一味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有时柳阿牛在帮村长算完账后,拿回一袋米,
很是自豪地在我面前展示。娘子你看,这是我这个月赚的!我拿起账本随手翻了翻,
我前世也做过一段时间掌门,经常会看门派收支,这账本我一扫就发现了问题:这里,
结余你多算了三文钱。柳阿牛凑过来一看,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啊?真的吗?
我、我可能看花眼了……我眯眼看他。一个能把全村复杂账目算得清清楚楚的人,
会看花眼区区三文钱?这漏洞百出的演技……我忽然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凌厉如刀,
压低声音:说!是不是想藏私房钱?柳阿牛吓得往后一仰,连连摆手:没有!
绝对没有!娘子明鉴!我、我这就去跟村长说清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我摸着下巴思索。3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着,
我竟也慢慢习惯了身边有个动不动就红眼眶的哭包夫君。直到那天,
一场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砸了下来。柳阿牛眼看我晾在院里的药材要被淋透,
二话不说就冲进雨幕里抢救。药材是囫囵收进来了,他人也彻底蔫了,
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那烧得叫一个厉害,浑身滚烫,脸颊通红,呼吸又急又浅,
躺在床上只剩喘气的劲儿。我拿着湿帕子给他擦身降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家伙,
不会真就这么烧没了吧。娘子……娘子……他烧得迷迷糊糊,嘴唇干得起皮,
一双眼睛还是湿漉漉地看着我。在呢在呢。我一边给他擦身子,一边回应。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小得像猫叫一样:娘子,我对不住你,我偷偷藏了钱,
就埋在院子东角那棵歪脖子树下,我埋了二两碎银子,你记得挖出来。我眉毛一挑,
好小子,还真藏私房钱。他心虚地看了我两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挣点钱都给我抓药了,
从来不想着自己。我这破身子骨,怕是没办法陪你到老了。这钱我偷偷存了好久,
本想再多存点,现在怕是不行了。你拿着这钱当嫁妆。村里那个大虎,人实在,身子骨壮实,
我瞧得出他对你有意思。你拿着这钱,他肯定更愿意娶你。
以后……以后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生几个胖娃娃,平平安安的。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里全是哭腔和不舍:娘子,对不起,我以前不敢说,
我怕说了你就不要我了。我知道我拖累你了,可我真的好喜欢你,
从你小时候给我糖吃那天起,我就想着一定要娶你。我不想你走,不想你嫁给别人,
是我太自私了……话音落下,他手一松,眼睛闭上,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还微微动着。
我坐在炕边,看着他被高烧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
我起身拿了把小铲子,走到院子东角那棵歪脖子树下。雨已经小了,我按他说的位置往下挖,
没几下就碰着一个硬硬的小陶罐。挖出来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些散碎银子和铜钱,掂了掂,
差不多二两。我拿着那罐钱回到屋里,将它放在柳阿牛枕边。他依旧昏迷不醒,
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村里的李大夫被请来看过,捋着胡子直摇头,
只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加上寒气入体,引发了痼疾。开了几服药后李大夫就离开了,
至于阿牛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天意。我煎了药,一勺一勺耐心给他灌下去。药汁很苦,
他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皱着。我看着他这副全然不设防的脆弱模样,内心唏嘘。
如此过了两日,他的高热时退时起,人始终没有清醒,偶尔会含糊地念叨几声娘子
或者别走,声音破碎,带着孩童般的依赖。第三日清晨,他的体温骤然升高,
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脸色由红转青,牙关紧咬,眼看着那口气就要上不来。
李大夫被急匆匆请来,扎了几针,效果甚微,最后叹了口气:阿牛媳妇,准备后事吧,
这口气怕是撑不过去了。屋子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七嘴八舌地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