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舟接亲时，苏晚棠的闺蜜林蔓堵在门口。
“想娶晚棠？先穿高跟鞋跳女团舞，再吃十颗魔鬼椒！”
苏晚棠笑着拍视频：“老公加油，别让我闺蜜失望哦。”
褚砚舟被辣得泪流满面，林蔓又递来十层保鲜膜：“用脸撞破才算诚意！”
他看向苏晚棠，她正和林蔓笑作一团。
褚砚舟擦掉眼泪，平静地摘下胸花：“这婚，我不结了。”
震耳欲聋的电子鞭炮声混着劣质彩带喷射的“嗤嗤”怪响，把褚砚舟家那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道塞得满满当当。呛人的火药味和廉价香氛搅在一起，熏得人脑仁发涨。褚砚舟一身笔挺的深蓝西装，胸口那朵俗艳的大红绸花，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闷。
“来了来了！新郎官到啦！”充当司仪的远房表叔，嗓子早就喊劈了，油腻腻的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奋力拨开挤在楼梯上看热闹的邻居小孩。
褚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翻腾。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娶的是他谈了三年、掏心掏肺供着的苏晚棠。楼道里逼仄、吵闹、气味混杂，像极了生活本身粗糙的底色。他抬脚，锃亮的皮鞋踩在撒满金粉和彩色碎纸的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步步走向三楼那扇贴着巨大“囍”字的防盗门。
门紧闭着。门里门外，隔着一场婚礼最喧嚣的开场。
“开门呐！新娘子！新郎官来接你啦！”表叔的大嗓门带着喜庆的颤音，拳头把防盗门擂得山响，铁皮门板嗡嗡震颤。
门内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闹声，像一群被惊起的麻雀。紧接着，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毫不掩饰刁难意味的女声穿透门板，清晰地砸了出来：
“哟！这就想进来啦？褚大老板？”声音拖得长长的，黏腻又刻薄，“我们晚棠可是金枝玉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主儿！想这么容易就把人接走？门儿都没有！”
褚砚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林蔓。苏晚棠那个形影不离、嘴巴比刀子还利的“好闺蜜”。他早知道接亲这关不好过，但林蔓这开场白的火药味，浓得有点出乎意料。
“林蔓，别闹太过。”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点新郎官该有的无奈笑意，“吉时快到了，耽误不起。”
“耽误？”门内林蔓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夸张的惊讶，“哎哟喂，听听！我们褚总时间金贵着呢！可我们晚棠更金贵！想进门？行啊！规矩懂不懂？红包！大大的红包！塞进来！塞到我们姐妹满意为止！”
门底那条窄窄的缝隙，瞬间成了贪婪的通道。一只只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迫不及待地从门缝底下伸出来，疯狂地抓挠、摆动，像一群饿急了的雏鸟张着嘴。
“红包！红包！新郎官快塞！”
“不够不够！再塞！厚点！”
“就是！诚意呢？褚老板！”
伴郎团的小伙子们早有准备，嬉笑着把一叠叠包着崭新钞票的红包顺着门缝往里塞。里面尖叫、哄抢、笑骂声乱成一锅粥。钞票被飞快地抽走，但那只只手依旧顽强地伸着，不知餍足。
褚砚舟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负责“后勤”的伴郎阿成。阿成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包，此刻正苦着脸对他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快没了，舟哥。”
塞进去的红包少说也有大几万了。门内的叫嚣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林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和一丝不耐烦，“褚砚舟，你这点诚意，配得上我们晚棠吗？姐妹们，看来褚老板是觉得我们晚棠不值钱啊！门给我顶死了！”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用身体抵门的闷响和起哄声。
褚砚舟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翻腾的燥意，声音沉了几分：“林蔓，差不多行了。晚棠还在里面等着。”
“等着？她当然等着！”林蔓的声音陡然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恶意的兴奋，“等着看你这个未来老公，到底有多大的‘诚意’和‘本事’！光塞钱多没意思？来点真格的！姐妹们，把‘道具’准备好！”
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兴奋的窃笑。
褚砚舟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了上来。
“吱呀——”
防盗门终于开了一条缝，仅仅够一个人侧身挤出的宽度。林蔓那张妆容精致、此刻却写满刻薄和挑衅的脸探了出来。她手里拎着两样东西，像展示战利品一样高高举起。
左手，是一双鞋跟细得能戳死人的、亮闪闪的玫红色漆皮高跟鞋，目测至少有十厘米。鞋尖还恶趣味地缀着个廉价的水钻蝴蝶结。
右手，是一个透明的小密封袋，里面装着十来颗干瘪扭曲、颜色深红近黑的小辣椒——魔鬼椒。隔着袋子，仿佛都能闻到那股灼烧灵魂的死亡气息。
楼道里瞬间安静了。刚才还喧闹的亲友团和看客们，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蔓手里的“道具”。连褚砚舟身后那几个咋咋呼呼的伴郎，也集体噤了声，脸上看好戏的表情僵住了，只剩下错愕。
褚砚舟的脸色，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变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他盯着那两样东西，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门板。
“林蔓，”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得空气发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蔓夸张地挑高了精心描绘过的眉毛，红唇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意思就是，想接走我们晚棠，光有钱可不行！得让我们看看褚老板你的‘真心’和‘能耐’！”她晃了晃手里的高跟鞋，“第一关，穿上它，给我们跳个最近最火的那个女团舞！要跳出精髓！跳出灵魂！”
她又晃了晃那袋魔鬼椒，笑容更加灿烂，却透着森森寒意：“第二关，喏，正宗印度魔鬼椒，友情提供，一颗就能让你灵魂出窍！不多，就十颗！当着我姐妹们的面，一颗、不、剩、地、吃、完！”
她故意一字一顿，欣赏着褚砚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样，褚老板？”林蔓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敢不敢接？不敢的话，门就在你身后，慢走不送！我们晚棠，可不嫁孬种！”
“林蔓！你太过分了！”伴郎阿成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吼出来，“哪有这样刁难人的！这是结婚还是上刑场？”
“就是！太过分了！”其他几个伴郎也反应过来，纷纷出声。
“过分？”林蔓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伴郎团，最后钉在褚砚舟脸上，“这就叫过分了？我们晚棠嫁给他，那可是下嫁！让他跳个舞吃个辣椒怎么了？这点考验都经不起，以后怎么保护我们晚棠？怎么当一家之主？嗯？”
她猛地提高音量，尖利地冲着门内喊：“晚棠！你说！你老公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这婚还结不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缝之后。
短暂的沉默。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然后，一个褚砚舟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陌生得让他心头发冷的声音，带着清晰的笑意，从门内飘了出来，轻松，愉悦，甚至带着点撒娇般的怂恿：
“老公~”苏晚棠的声音透过门缝，像裹了蜜糖的刀子，“加油呀！别让我闺蜜们失望哦！我相信你行的！跳个舞嘛，吃个辣椒嘛，多大点事儿！为了我，拼啦！”
轰！
褚砚舟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尖锐的刺痛才勉强拉回他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条门缝，试图捕捉门后那个女人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有林蔓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得意狞笑。
“听见没？褚砚舟！”林蔓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你老婆发话了！是男人就别怂！穿鞋！跳舞！吃辣椒！让我们开开眼！”
楼道里死寂一片。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褚砚舟身上，有同情，有震惊，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力。
褚砚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硝烟、香氛和楼道特有霉味的空气，吸进肺里，像吞下了一把冰渣子，又冷又痛。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翻涌的惊怒和屈辱，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强行压了下去。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像钝刀刮过砂纸，“我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