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暴之殇巴掌扇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的世界先是嗡的一声，随即陷入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红酒和牛排的香气，那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晚餐，我亲手做的。而现在，
昂贵的西冷牛排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酱汁像一道丑陋的疤痕，蜿蜒在地板上。
那瓶82年的拉菲，周岩花了大价钱托人买回来的，此刻也碎成了千万片，
暗红色的酒液浸染着洁白的羊毛地毯，像一滩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血。我的左脸火烧火燎地疼，
疼到麻木。周岩站在我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悔意，
只有被酒精放大的暴戾和不耐烦。“林晚，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我不过是跟客户多喝了几杯，回来晚了一点，你就给我摆这张臭脸？
你以为这个家是靠谁撑起来的？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赚回来的！”我捂着脸，
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结婚三年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这不是他第一次动手。第一次，
是在一年前，因为我没能在他父母面前，把他吹嘘的一个谎言圆过去，让他失了面子。
回到家，他推了我一把，我撞在墙上，额头磕出了一个大包。他事后抱着我痛哭流涕，
说他太爱我，太在乎我，才会一时冲动。我信了。我原谅了。第二次，是半年前，
他炒股亏了一大笔钱，心情恶劣，因为我多问了一句，他便将手边的烟灰缸砸了过来，
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那一次，他跪下来求我，扇自己的耳光，
说他压力太大了，他不是故意的。我又心软了。可家暴这种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曾经以为，我的忍耐和温柔，可以唤回那个曾经对我百般呵护的男人。
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那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他那双曾经深情款款看着我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轻蔑和冷漠。“怎么，不说话？还想打我？”他冷笑着，一步步向我逼近，
“你再敢给我甩脸子试试！”他的逼近，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窒息。
过往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恐惧，瞬间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我怕他会像新闻里那些男人一样，把我活活打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看着他再次扬起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卧室，反锁了房门。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
我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门外传来周岩疯狂的砸门声和咒骂声。“林晚！
你他妈的给老子开门！”“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反了你了！”“开门！听见没有！
”每一声巨响，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是因为伤心，
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我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抓起了我的手机。手指因为颤抖，
几次都无法成功解锁。终于，屏幕亮了。我看着屏幕上那个鲜红的“110”报警电话图标，
犹豫了。理智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出路。可情感上，我还在挣扎。他是我的丈夫，
是我孩子的父亲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报警，就意味着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将彻底撕裂，
再无转圜的余地。门外，周岩的砸门声停了。我心里一松，以为他冷静下来了。可下一秒，
我听到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他有备用钥匙！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在我头上，
瞬间让我遍体生寒！我不能再犹豫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按下了那个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喂，110报警中心。”一个冷静的男声传来。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咙里挤出来的：“喂……我……我要报警……我被家暴了……我老公要杀了我……”“女士，
您先别激动，请告诉我们您的具体地址。”我报上地址，几乎是泣不成声：“他有钥匙，
他要进来了！求求你们，快来！”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卧室的门“砰”的一声，
被从外面撞开了。周岩猩红着眼睛站在门口，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看到了我手里的手机，
看到了通话记录里的“110”，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好啊，林晚，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竟然敢报警？你敢毁了我？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完了。在他冲过来抢夺我手机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绝望地等待着新一轮的暴行。然而，预想中的殴打没有到来。
楼下传来了急促而响亮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一首希望的交响曲。
周岩的动作僵住了。他脸上的狰狞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慌。他怕了。
这个认知让我冰冷的心，有了一丝快意。很快，敲门声响起，沉重而有力。“警察！开门！
”周岩慌了，他回头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哀求：“晚晚，晚晚，我错了，
你跟警察说，我们就是夫妻吵架，闹着玩的，好不好？你不能毁了我啊！我可是公司副总，
传出去我怎么做人？”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开门！
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强制破门了！”周岩一咬牙，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当我看清为首那个人的脸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张脸，
我再熟悉不过。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只是此刻，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
充满了惊讶和不解。他叫周驰，是周岩的亲弟弟。也是今晚，来处理我家暴警情的，警察。
2 警徽下的阴影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岩在看到周驰的那一刻，
眼里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有恃无恐的镇定所取代。他甚至还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上前一步，
熟稔地拍了拍周驰的肩膀。“阿驰，怎么是你？大晚上的，辛苦了。”他语气轻松，
仿佛刚才那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只是我的幻觉，“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嫂子闹了点别扭，
她脾气上来了，小题大做报了警，你看这不，让你白跑一趟。”他三言两语，
就将一场恶性的家暴，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夫妻间的小别扭”。周驰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落在我身上。当他看到我高高肿起的左脸，和上面清晰的五指印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的那位年轻警察显然也看到了，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说话。
周驰却不动声色地抬手拦住了他，然后对周岩说：“哥，你先出去一下。”他的声音很平静，
听不出任何情绪。周岩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周驰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
看着他身上那身代表着公平和正义的警服，心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是警察，
他是执法者，就算他是周岩的弟弟，他也应该会秉公办理的，对吗？我深吸一口气，
用颤抖但清晰的声音，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他如何因为我的一句抱怨而勃然大怒，到他掀翻桌子，打碎酒瓶，
再到他如何扇了我那一巴掌，以及最后疯狂砸门的样子。我说得很慢，很仔细，
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我以为我会哭，可我没有。我的心在周驰出现的那一刻，
就已经凉了半截，此刻更是冷静得可怕。那位年轻的警察一边听，一边在做着笔录，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周先生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家庭暴力，根据《反家庭暴力法》，
我们可以对他采取……”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驰打断了。“小李，
”周驰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小李警官愣住了，
似乎有些不解：“周队，这……”“出去。”周驰的语气不容置喙。小李警官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周驰，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笔录本，走了出去。门再次被关上。这一次，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周驰。他脱下了头上的警帽，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
在我面前坐下。他不再是那个前来执法的警察，而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周岩的弟弟。
“嫂子，”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我知道，我哥动手打人，是他不对。
我替他向你道歉。”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但是，你也知道，
我哥他最近公司压力有多大。为了那个项目，他整天整天地陪客户喝酒，焦头烂额的。
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住自己也……也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四个字从一个人民警察的嘴里说出来，是何等的讽刺。
我冷笑了一声：“所以，他压力大，就可以打我？这是什么道理？周驰，
你现在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在跟我说话，还是以周岩弟弟的身份？”我的质问让他有些尴尬。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眼神变得恳切起来：“嫂子，算我求你。我们是一家人，
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非要闹到警察局去吗？传出去，对我哥的名声影响多不好，
对我们周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你总懂吧？”“再说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就算立了案，最后派出所能做的，也就是批评教育，
最多给他一个警告。可你们俩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撕破了脸，以后还怎么相处？”他的话，
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是啊，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了那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为了父母的期盼，
为了旁人羡慕的眼光，我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忍耐和妥协。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他变本加厉的暴力，和他家人理所当然的偏袒。我看着周驰，
看着他身上那件刺眼的警服，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原来，在亲情和所谓的“家丑”面前，
真相和正义，是如此的不值一提。“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吗？
”我一字一句地问。周驰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连忙点头：“对对对，嫂子，
你最通情达理了。我哥他就是一时糊涂，等他酒醒了，我让他好好给你赔礼道歉。
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事儿就算了，我跟小李说，就说是一场误会，让他把出警记录给销了。
保证，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案底，不会影响到我哥一分一毫。
”他一副“我为你考虑得如此周到”的模样，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