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谢衡剜出灵根那天,他握着我的手说:玲珑,待我娶了剑尊之女,
定用九重天的法宝补偿你。后来我拖着残躯嫁给他师兄,在大婚夜咳血身亡。
谢衡闯进喜堂抢走我的尸身,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输灵力。
直到他发现我留给他的遗书——你求的我都给,连命也给你。只愿黄泉碧落,
永不相见。---寒渊之底,万年不化的玄冰泛着幽幽的蓝光,冷气刺骨,呵气成霜。
林玲珑跪坐在冰面上,单薄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谢衡,
她倾慕了百年,追逐了百年的人。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锦袍,愈发衬得眉目如画,
清俊出尘。只是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过于复杂的情愫,有关切,有愧疚,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唯独少了林玲珑最期盼的,那种名为“不舍”的东西。“玲珑,
委屈你了。”谢衡的声音依旧温柔,如同春风吹拂柳梢,却暖不了这寒渊的冰,
也暖不了林玲珑渐渐冷却的心。“待我……待我顺利与剑尊之女结为道侣,
定能拿到剑尊府库中那株九转还魂草,再辅以九重天的各类法宝灵药,必能为你重塑灵根,
助你登临更高的境界。”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玲珑冰凉的手指,承诺得信誓旦旦。
林玲珑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深处那片荒芜。她挤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嗯,我信你。”信他此刻的愧疚是真的,
信他想要补偿的心也是真的。可她还该信他口中那虚无缥缈的“以后”吗?百年来,
她像一株依附着他的藤蔓,他笑她便欢喜,他蹙眉她便忧心。他修炼遇瓶颈,
她孤身闯入万丈魔窟为他取来凝神花,险些被魔气侵蚀神魂;他与人争斗伤了根基,
她耗损半身精血为他炼制续脉丹,自此修为停滞不前。如今,他需要更上一层楼,
需要剑尊的势力扶持,需要她这天生纯净的木系天灵根,去换取与剑尊之女联姻的资格。
所以,他来了这寒渊,求她为他,剜出灵根。看啊,他总是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她心软,
让她不顾一切。“开始吧。”林玲珑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她不想再听那些承诺了,
每多听一句,心口的裂痕便多一道。谢衡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锐利的金芒。他修为高深,
手法精准,为了尽量减少她的痛苦,他甚至事先寻来了麻痹感知的冰魄丹让她服下。
可有些痛,是丹药无法麻痹的。当那缕金芒探入她的丹田气海,
触及那团温顺流转、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碧色灵根时,林玲珑还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生命最核心的部分正在被硬生生剥离。她能“看”到,
那团碧色的光华在谢衡灵力的牵引下,剧烈地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是与她性命交修的本源,此刻正被最信任的人亲手取出。剧痛如同潮水,
一波猛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神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被此地的寒气冻结成冰珠。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谢衡的额头也见了汗,
不是因为费力,而是因为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一点点地将那完整的天灵根从她丹田中剥离出来。碧色的灵根离体,在他掌心悬浮,
散发出柔和而纯粹的生命气息,将他的脸庞都映上了一层浅绿的光晕。
他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喜悦,迅速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寒玉盒,将灵根妥善收起。
再看林玲珑,在那灵根离体的瞬间,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玄冰之上。丹田处空空荡荡,修为如同退潮般消散,
曾经充盈四肢百骸的灵力顷刻间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死寂的虚无。
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侵袭着她骤然变得脆弱不堪的躯体。谢衡连忙蹲下身,
将她扶起,把一颗固本培元的灵丹喂入她口中,又运起灵力,温和地输入她体内,
护住她心脉不绝。“玲珑,撑住,很快就好,很快……”他低声安慰着,
用袖子擦去她唇边溢出的血迹。林玲珑靠在他怀里,身体冷得不断发抖,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她看着谢衡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俊脸,忽然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悲。他此刻的温柔,
比那玄冰更让她觉得寒冷。“阿衡……”她气若游丝地唤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我在。
”谢衡立刻回应,握紧了她的手。“……冷。”谢衡连忙又渡过去一股更精纯的灵力,
将她更紧地拥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忍一忍,玲珑,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
”林玲珑没有再说话,意识沉浮间,她只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累。百年追逐,
仿佛一场盛大而荒诞的梦,如今梦醒了,代价是她的灵根,她的道途,她的一切。
谢衡抱着虚弱至极、几乎只剩一口气的林玲珑离开了寒渊,
将她安置回他们平日居住的、位于云深不知处的侧峰小院。他细心叮嘱杂役弟子好生照料,
又留下了不少珍贵的温养丹药,甚至亲自布下聚灵阵,汇聚稀薄的灵气滋养她残破的身体。
“玲珑,你且在此安心修养,等我回来。”他站在床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睡颜,低声说道。
林玲珑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昏睡了过去,还是不想回应。谢衡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转身,
匆匆离去。剑尊之女还在等他,他必须尽快带着这纯净的天灵根去提亲,不能耽搁。
小院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呜咽着,像是在为谁奏响挽歌。时日一天天过去。
林玲珑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那些丹药和聚灵阵就好转。失去了木系天灵根,
她就像失去了水源的草木,日渐枯萎。她开始长时间地昏睡,醒来时也多是望着窗外发呆,
眼神空洞,了无生气。谢衡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他成功献上灵根,剑尊大喜,允了婚事。
他与剑尊之女凌波仙子订婚,九重天皆贺,盛宴持续了七日。他得了剑尊亲自指点,
修为一日千里。他陪着凌波仙子游历名山大川,仙侣璧人,羡煞旁人。每多听一句,
林玲珑的眼神便更黯淡一分。她不再服药,也不再配合灵力滋养,只是静静地躺着,
等待着那注定的结局。期间,谢衡的师兄,沈逾明,来看过她几次。
沈逾明与谢衡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他性子沉静,甚至有些孤僻,不似谢衡那般光华夺目,
总是沉默地待在角落,像一座不起眼的山峦。他曾受过一次极重的道伤,损了根基,
修为难有寸进,在门中颇受冷遇。从前林玲珑满心满眼都是谢衡,
从未过多留意过这位沉默的师兄。二人之前虽有过小小的交集,
但与她和谢衡之间的纠缠相比,算不得什么。沈逾明每次来,都不多话。
有时会带一些他自己培育的、不含丝毫灵力的凡俗花草,放在她窗台;有时会默默为她号脉,
然后蹙着眉离开,
过几日便会寻来一些稀奇古怪、但对她眼下症状颇有缓解的温和药散;有时,
他只是坐在不远处,安静地陪着她,一坐便是半日。有一次,林玲珑从昏睡中醒来,
看见沈逾明正站在窗边,小心地给一盆新移栽的、看起来蔫蔫的白色小花浇水。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坚毅却温和的轮廓。“这是什么花?”她难得主动开口,
声音沙哑干涩。沈逾明动作一顿,回过头,眼中有一丝讶然,很快便恢复平静:“夕颜。
凡间的花,朝开夕谢,生命力却很顽强。”林玲珑看着那在晚风中微微颤动的小小白花,
喃喃道:“朝开夕谢……倒是应景。”沈逾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至少,
它认真地开过一回。”林玲珑怔住,心头某处似乎被极轻地触动了一下。后来,
她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生命的气息如同沙漏里的沙,飞速流逝。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那一日,她精神竟罕见地好了一些,能自己坐起身了。
她看着铜镜中形销骨立、面色灰败的自己,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她唤来了沈逾明。“沈师兄,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我时日无多了。”沈逾明身形微僵,
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我这一生,为一人活,也为一人死。
临了,却不想再与他有丝毫瓜葛。”她轻轻说着,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彻底的疲惫和释然,
“师兄,你……可愿娶我?”沈逾明猛地抬头,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林玲珑浅浅地笑了笑,那笑容虚弱,
却带着一种凄然的美:“我知道这要求很荒唐,对你也不公。但我……不想孤零零地走,
也不想死后,魂魄还要被他的愧疚纠缠。你就当……成全我最后一个任性的心愿,可好?
”沈逾明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他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沙哑无比:“好。
”婚事办得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仓促。没有宾客,没有喜乐,
只有一身勉强算是喜庆的红色嫁衣,穿在林玲珑消瘦的身躯上,空荡荡的,更显凄凉。
喜堂就设在她住的小院里,沈逾明坚持要给她一个仪式,哪怕再简陋。红烛摇曳,
映着堂前大大的“囍”字,却透不出一丝喜气。林玲珑由沈逾明扶着,勉强行完了礼。
刚被送入临时布置的洞房,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咳出,
溅落在身前大红的嫁衣上,迅速泅开一片深暗的痕迹,触目惊心。沈逾明脸色骤变,
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在榻上,灵力不顾自身枯竭地往她体内输送,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玲珑!”林玲珑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气息微弱:“没用的……师兄,
别……别浪费灵力了……”她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还有那深藏不住的痛色,
忽然觉得,在这生命的尽头,能得一人如此相待,也不算太遗憾。
“对不起……连累你了……”她艰难地说完,意识便开始涣散,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逾明那双充满了悲恸、却依旧温柔的眼睛。……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正在与凌波仙子一同参加仙界盛典的谢衡,心头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痛,
手中盛满琼浆的玉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脸色瞬间苍白,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空虚感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永远地失去了。“衡哥哥,你怎么了?”身旁明媚娇艳的凌波仙子关切地问道。
谢衡却恍若未闻,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失礼,化作一道流光,
不顾一切地朝着云深不知处、朝着那座侧峰小院疾驰而去!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回去!快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
只是那股没由来的心慌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当他如同狂风般冲入小院,映入眼帘的,
是满目刺眼的红。红烛,红帐,红字。以及,那个穿着大红喜袍,守在榻前,
紧紧握着榻上之人一只手的沈逾明。而榻上躺着的,正是林玲珑。她穿着嫁衣,
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却再无一丝生息。谢衡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推开沈逾明,将林玲珑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玲珑?玲珑!
”他颤抖着呼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醒醒!你看看我!我回来了!
”他试图渡灵力给她,却如同石沉大海,她体内经脉枯竭,丹田死寂,
再也无法容纳一丝一毫的灵力。“没用的,她死了。”沈逾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和冰冷。“不!不可能!”谢衡猛地抬头,
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她怎么会死?我只是取了她的灵根,我留下了那么多丹药!
我布下了聚灵阵!她怎么会死?!”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一遍又一遍地、不顾自身损耗地将精纯的灵力输入林玲珑体内,嘶吼着:“醒过来!林玲珑!
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可任凭他如何努力,怀中的人儿依旧毫无反应,
身体在他灵力的激荡下,甚至开始微微僵硬。“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沈逾明终于无法维持平静,他一步上前,揪住谢衡的衣襟,眼中是蚀骨的恨意,
“你剜她灵根,断她道途,弃她如敝履!如今她连死,都要被你打扰不得安宁吗?!
”“滚开!”谢衡一掌挥开沈逾明,将林玲珑更紧地箍在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她是我的!她一直都是我的!谁准你碰她?!
谁准你娶她?!”他像是彻底疯了,抱着林玲珑的尸身,不顾沈逾明的阻拦,冲出了小院,
冲回了自己那位于主峰、灵气更为充裕的洞府。洞府内,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谢衡将林玲珑小心地放在寒玉床上,那是他平日修炼所用,
此刻却成了保存她尸身不腐的唯一希望。他跪在床边,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不停地将自己浩瀚如海的灵力输入她体内。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嘴唇干裂,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可一切都是徒劳。
林玲珑的身体依旧冰冷,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直到第三日深夜,谢衡在一次输送灵力后,
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手无意中碰到了林玲珑嫁衣的袖口。
一枚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陈旧的宣纸,从她的袖中滑落。谢衡动作一顿,颤抖着手,
将那枚纸拾起。缓缓展开。上面是林玲珑清秀却无力、笔画末端带着颤意的字迹,
那是她生命最后时光里,耗尽心力写下的绝笔。谢衡:你求的,我都给了。灵根,修为,
痴心……如今,连这条命,也一并给你。尘缘已尽,唯愿来生……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四个字,如同四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谢衡的心口,
瞬间将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坚持、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戳得粉碎!他猛地僵住,
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拿着遗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下一刻,他俯身,“哇”地一声,
一口心头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那寒玉床上,溅在林玲珑苍白安详的脸上,红得刺眼,
红得绝望。洞府内,只剩下他如同受伤野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嘶吼,久久不息,
回荡在死寂的空气里。殷红的血点,溅在林玲珑苍白如雪、冰凉无息的脸上,
宛若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凄艳而刺目。那封薄薄的遗书,被谢衡死死攥在掌心,
皱成一团,又被他颤抖着抚平,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神魂俱裂。
“永不相见……永不相见……”他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像是听不懂其中含义,
又像是终于明白了这判决的残酷。洞府内回荡着他野兽般绝望的嘶吼,许久,
才渐渐化为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他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擦她脸上的血渍,
可指尖触及那冰冷的肌肤,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他不敢碰她。
他怕这最后的、虚假的安宁,也会在他触碰下彻底破碎。“玲珑……”他跪在寒玉床前,
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声音嘶哑破碎,
是这样的……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我只是……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攀上高位,
需要时间巩固势力,需要时间拿到那些能“补偿”她的天材地宝。他以为她会等。
他以为她永远会在那个小院里,如同过去百年一样,在他回头时,
就能看到她安静等待的身影。他从没想过,藤蔓也有枯萎断绝的一天。
“我把灵根还给你……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他手忙脚乱地去取那个珍藏的寒玉盒,打开,
里面那团碧莹莹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木系天灵根依旧完好无损。
他试图将这灵根重新渡回林玲珑体内。可那灵根一旦离体,便与宿主断了所有联系。
此刻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那团碧光只是悬浮在林玲珑枯竭的丹田上方,无法融入分毫,
就像无根之萍,徒劳地散发着生机,却滋润不了早已死去的土壤。
“为什么……为什么不进去!”谢衡失控地低吼,灵力狂暴地冲击着,
试图强行将那灵根塞回去。可他越是用力,那灵根的光芒反而越发黯淡,
林玲珑的尸身在他的灵力震荡下,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住手!
”一声冷斥从洞府外传来。沈逾明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一身素衣,面容沉静,
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他手中捧着一个白玉坛,显然是来收殓林玲珑遗骨的。
看到谢衡近乎亵渎尸身的举动,沈逾明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谢衡,
你还想让她死后不得安宁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谢衡心上。
谢衡动作一僵,缓缓回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沈逾明,尤其是他手中的那个白玉坛,
那意味不言自明。“把她还给我。”谢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她是我的。”沈逾明一步步走进来,无视谢衡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径直走到寒玉床前。
他看着床上如同沉睡的林玲珑,眼神瞬间柔软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痛楚和决绝。
“你的?”沈逾明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谢衡,
你何曾真正把她当作是你的?你需要时,她便是在你身边招之即来的温暖;你不需要时,
她便是可以随手舍弃、甚至亲手剜去灵根的累赘。如今她死了,
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与你的所有关联,你倒来说她是你的?”他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将林玲珑脸上那几点刺目的血渍擦去,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你可知,
她最后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沈逾明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钝刀子割肉,
一下下凌迟着谢衡的神经,“她每日咳血,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醒来便看着窗外那盆我送的夕颜花。她说……‘朝开夕谢,倒也干净’。
”“她不再服用你留下的丹药,拒绝任何灵力的滋养。她说……太累了,不想再撑了。
”“她求我娶她,不是因为对我有情,只是不想死后,魂归天地,还要被你的愧疚纠缠,
还要与你……再有任何瓜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进谢衡的心脏,
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着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
“不……不是的……”他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沈逾明陈述的事实面前,
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沈逾明不再看他,俯身,用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柔软的白色锦缎,
将林玲珑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然后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你要带她去哪儿?!”谢衡见状,猛地冲上前,想要阻拦。
沈逾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最后一眼,那眼神,冰冷,漠然,
如同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带她离开。”沈逾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完成她最后的愿望——‘黄泉碧落,永不相见’。”说完,
他抱着林玲珑,决然地转身,一步步走出洞府,走入外面熹微的晨光之中。谢衡想追,
双脚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沈逾明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最恶毒的诅咒,
将他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洞府内,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满室的清冷,
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林玲珑的、极淡的冷香。寒玉床上,空荡荡的,
只留下几点暗红的血渍,和他手中那封仿佛重逾千斤的遗书。“啊——!!!
”撕心裂肺的痛吼,再次响彻洞府。这一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彻底的绝望。
***沈逾明带着林玲珑的遗体,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她所有爱恨痴缠的土地。他没有回自己的居所,
而是去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山谷。这里灵气稀薄,人迹罕至,唯有漫山遍野的凡俗花草,
安静地生长,寂寥地开放。他在山谷深处,寻了一处风景绝佳之地,亲自动手,
掘了一个墓穴。没有立碑,只在一旁,种下了一大片夕颜花的种子。
他将林玲珑轻轻放入棺椁,那身染血的嫁衣已被他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净的白衣。
她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沉沉的睡眠。沈逾明站在墓穴边,
久久凝视着她的容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玲珑,”他低声开口,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说夕颜朝开夕谢,生命短暂。可它盛开时,也曾竭尽全力,
展现过自己的美丽。”“你这一生,为他盛开,也为他凋零。太苦,太累。”“如今,
好好睡吧。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
却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为玄奥的、关乎魂魄安息的小术法,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愿你来生,如这山谷间的风,自由自在;如这遍地的野花,只为自己盛开。”泥土,
一点点覆盖上去,掩去了那抹苍白却宁静的容颜。当最后一抔黄土落下,沈逾明在那新坟前,
静静地站了三天三夜。如同他曾经在她病榻前无声的陪伴。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山谷,
背影决绝而孤寂。他还有事要做。***谢衡彻底疯了。这是九重天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共识。
自那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去见那位尊贵的剑尊之女凌波仙子,不再理会宗门事务,
整日将自己关在洞府里,时而对着那封遗书喃喃自语,时而冲出宗门,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他在找林玲珑的坟。他绝不相信沈逾明会将她彻底毁去,他一定将她葬在了某个地方。
他要找到她,哪怕只是一杯黄土,他也要守着她。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寻遍了名山大川,幽谷秘境,却一无所获。沈逾明做得太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寻找无果的挫败和日夜啃噬内心的悔恨,让谢衡迅速消瘦、憔悴。
曾经风华绝代、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如今形销骨立,眼神浑浊,
鬓边甚至过早地生出了几缕刺眼的白发。他时常出现幻觉,看到林玲珑还坐在小院的窗边,